客栈一开门,有那管事的伙计,出来洒扫。 张平安见门开了,就带着兄弟们进入了客栈。 一路上谢绝了茶博士的热情,刚进大厅,张平安便看到周复,还有上次一同来的那几人。 他们正大马金刀的,围坐在大厅正中的位置。 “张平安,拜见周总镖头。”张平安连忙带着两个弟弟过去行礼。 “坐”,周复指了指旁边。 马上的就有人,起身,让了个位置出来。 那人起身后,还不忘冲着张平安兄弟点点头,善意一笑。 张平安不敢托大,忙抱拳称谢后,方才坐下来。 张平安约莫记得,让座那人,好像自称是部将王保吧。 “你们兄弟吃过早饭了没?要不要再来点?” “谢周总镖头,我们兄弟都已经用过早饭了。” “咕噜” 张平安话才刚说完,边上就传来了吞口水的声音。 张平安顿时一脸尴尬,责怪的看了眼张小七。 “大哥,刚只吃了七成饱。”张小七摸着肚子,委屈的说道。 “无妨,都是家人,自己动手,随便吃,不用客气。” 周复毫不在意,把一盘子笼饼,推了过去,示意张家兄弟随意。 张小七道了声谢,拿起笼饼,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周总镖头,我.....”张平安还待开口说些什么。 周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以后你们兄弟,都叫我叔父吧,某和张系将名为下属,实如手足兄弟。一家人,客气的话,就不需要多说了。你今天来,是不是已经做了决定?” “决定了!我们兄弟愿意和周总镖头,不,是和叔父你一同出去,闯上一闯,这一百两银子,请叔父收回。” 张平安恭恭敬敬拿出银子拿,递了过去。 “周某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收回来的。” 周复把那银子又推了回去,“这一百两,是你父亲,对......就是你父亲,以前给我的,你们收着吧,我欠你们父亲的太多.....” 周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讲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愿在小辈们面前多说什么。 张平安见此只得沉默不语,满桌子只剩下张小七咀嚼饼子的声音。 片刻,周复待心情平复后,才继续对张平安说道:“真的考虑清楚了,镖局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的,前路凶险莫测,我都未必敢说,一定能保你们平安。 若是现在反悔,还来的及。我另寻个地方,送你们处宅子,几百亩地,你们后半辈子,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吧。” “多谢叔父,我们考虑清楚了,自己选的路,咬牙也要走下去,叔父厚赠,无功不敢受禄,平安心领了。” 张平安内心挣扎了一下,起身郑重的向周复道谢,好意心领,但是厚赠嘛,就敬谢不敏了。 说他张平安是年少冲动也罢,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 他张平安是带着兄弟们,出来是混饭吃的,不是来要饭的! 若是真收了这好处,让过世老爹的脸,往哪里搁,无功不受禄,他张平安收的不安心啊。 知凶险而人不退,闻厚利而心不动。 虽然依旧是一副农家少年的模样,但那倔强的眼神,依稀让周复看到了几分当年那人的风采。 周复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你们兄弟要吃镖行这碗饭,那就要守镖行的规矩,入了镖队,我不会给你们什么特殊照顾,你们要从最底层做起,你可明白?” “平安明白,一切但凭叔父做主,在这屋里,我叫您一声叔父,出了这个屋子,您便是周总镖头,总镖头但有令下,平安兄弟三人,莫敢不从。” “说的好,自古沙场无父子,镖行无人情,你今天叫我一声叔父,但是镖路上,你就要守镖行的规矩,若是吃不了苦,不听号令,犯了规矩,莫怪叔父手下不留情!” “若犯了镖行规矩,任凭叔父处置,绝不后悔。”张平安斩钉截铁道。 张平安,他怕饿,也怕冷,一到寒冬的时候,那又饿又冷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 张平安唯一不怕的,便是吃苦,只要能带着兄弟们吃饱,看着他们成家立业,只要这个家好好的,那张平安啥也不怕。 周复很满意张平安现的态度,连话里都不禁热情了三分。 “平安,你们兄弟刚来,镖行的规矩,以后慢慢说,现在不是行镖,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你都见过的,也是你爹的旧部,你喊一声叔父便是。 刚给你让座的,乃是你父亲麾下部将王保,尤善军略; 脸黑的那个,叫李敢,外号李疯子,擅使长枪; 黄脸的是队将刘铭,算能打吧,他们都是你的叔父辈,也各有所长,你们兄弟日后多亲近亲近,跟着多学些本事。” “见过叔父,请叔父们指点。” 周复,每介绍一人,张平安便带着兄弟们,恭敬的起身问好。 这些都是父亲同辈的,当以长辈的礼节去对待,顺便套套交情,出门在外,多个长辈,总归不是坏事。 当介绍到某人时,周总镖头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着如何措辞。 张平安隐隐记得,那人也是同来祭拜父亲的五人之一。 “赤虎,番兵出身,系将提携于草莽之中,为人吗,不提也罢,擅长的是逃跑,他和刚才那几位一样,都是我们镖队的大镖头。” 周复说完,考虑了一番,还是开口道:“你们兄弟可以和他学学保命的功夫,但是莫要学他的为人。” “哈哈,多谢总镖头夸奖。”赤虎对于周复的介绍,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 “某家便是赤虎,我跑路的本事,自认天下第一,你们兄弟要学,尽来寻我,一定倾囊相授。” “多谢叔父。”张平安连忙起身道谢。 他顺便偷眼打量了下赤虎,穿着打扮尽管和寻常人差不多,但是头发剪的很短,原来是番兵出身吗? 看上去的确和汉人长得是有点不太一样。 周复介绍完袍泽后,又介绍道:“这位程万里,程先生,乃是镖队的总管事,负责镖队的一切庶物。 若是路上你们缺了什么,尽管找他,程先生是读书人,有大学问,你们兄弟当好生请教。” 那位程先生,一人独坐,与周围格格不入,面相儒雅,颚下三缕长须,尽显文质彬彬的气质。 虽然程万里一脸笑容,但张平安在他身上,总隐隐约约感觉到深深的寒意。 张平安对这感觉,半信半疑,但还是连忙起身行礼,“请程先生以后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程某不过是个落第的人物,哪里敢指点三位衙内,衙内乃是周总镖头的故人之后,又是将门虎子,若是有什么需求,程某一定做到。” 那程先生对着张平安还了一礼,言谈举止让人无可挑剔。 “衙内吗?”张平安闻言苦笑,自己兄弟最近老是被人这么称呼,可是哪家衙内,能混成自己这样的? 周复没去多管张平安是何想法,介绍完镖局几个主要人物后,朝围着吃饭的人群里,喊了一声,“小五子,吃完了没,吃完了,利索的滚过来,见过你张家三位哥哥。” 一个半大少年应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那少年边走边嘀咕着,“早也催,晚也催,吃个饭,总镖头还要催、催、催......” “你小子,瞎嚷嚷啥呢,赶紧的过来,是不是皮子又痒痒了,你个小泼皮。”周复也不见怪,反而对着那少年笑骂道。 “见过总镖头和各位大镖头,小五子这厢有礼了。” 那少年怪腔怪调,松垮垮的朝着四周,团团行了个罗圈礼。 周复等人,显然习惯了这少年的脾性,也懒得去多计较。 周复指着那少年,对张平安道:“这小子叫韩五,是个出了名的泼皮。 我去延安府走镖的时候,路过他家,发现他母亲已经亡故了。 这小子失人管教,在乡里横行,他父亲是我旧日下属,我怕他丢了他爹的面皮,便带在身边管教。 小五子,还不见过你这几位张家哥哥,他们父亲便是我常和你提起的张系将。” “这几位,莫不是,那个虎骑入平夏,第五系将家的兄长?”韩五一改刚才的作风,郑重的对着张家兄弟行礼道。 张平安连忙对着韩五还礼后。 张平安内心很是尴尬,对于韩五所说的,其实他一概不知。 更不知道,为何韩五,一听到老爹的名字,便会如此。 “真是诸位兄长啊,韩五平身最佩服的人便是张系将了,今天真是有幸,可以遇见几位兄长,今后兄长招呼一声,韩五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 韩五拍着胸脯保证,看的出来,他的确是非常尊重那个张系将。 “小五,客气了,以后行镖路上,我们兄弟互相照顾。” 张平安见韩五没拿自己兄弟当外人,真的是当亲兄弟一般看待,便也不在称呼上和他客气了。 “好了,好了,小五,你就别在这里瞎胡闹了,以后张家兄弟,便先和你一起吧,路上有事,你多照应着点。” 周复吩咐完韩五,又对张平安说道:“他父亲也是系将麾下,虎骑之一,战死于平夏城。” 周复短短的说了几句,当说到平夏城时,便不愿多提。 周围的那几位大镖头,听到平夏城这几个字眼,也变得郁郁寡言,没了开始的气氛。 “男儿大丈夫当如张系将......” 韩五倒是显得很兴奋,可刚说了半句,就挨周总镖头一个脑瓜崩,悻悻然的说不下去了。 “虎骑”、“系将”、“平夏城”? 张平安默默的,在心里记下了这几个字。 也许自己是该主动去了解一下老爹的过往了! 那个醉酒后,在月光下,骑着板凳,挥舞着锄头,高喊着光复燕云十六州的男人。 是否,我真的重未真正认识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