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眼神闪烁了一下，缓缓往隧道深处那一点火光退去。
而怪物就这么直直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浮现出一丝贪婪和暴戾。
……
迪安在逼仄的黑暗中拐了几个弯儿之后，来到了隧道尽头，一片稍微干燥一些的空地。
周围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长满钟奇形怪状乳石和苔藓。
空地中央燃着一堆温暖明亮的篝火，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坐在篝火附近发呆。
他披毛毯一样披着一件黑色的烂风衣，亚麻色的乱发垂过了耳朵和后脖子，因为太久没有洗澡，手腕、脸颊，露在外的皮肤脏兮兮的像是摸着一层烂泥，浑身散发这一股淡淡的馊味儿，比流浪汉还要邋遢。
而他脚边躺着一堆小巧的骨头，能看出鱼和老鼠，骨头边放着一个装满脏水的水泥桶。
看到他的一瞬间，迪安的调查进度跳动了一截，来到了百分之六十！
“路本？”迪安喊了一声，
男人的肩膀肉眼可见地颤动了一下，偏过头，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张大了嘴，重感冒般带着浓重鼻音地大喊，
“谢特！我眼花了吗…我从来没写这个情节，外人不可能进得来，你到底是谁？！”
他大吼着抓起一根火炬护在身前，爬满污垢的瘦骨嶙峋的身体支撑开来，像个下水道野人，
“别害怕，我是你父亲马尔科·范·赫辛专门聘请的私家侦探…迪安，”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马尔科派你来找我？”路本胡须拉渣的脸上表情稍微柔和了一些，目光扫过迪安的脸，照镜子般的熟悉感让他愣了一下，“你、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假的，用特效化妆术伪装过。”迪安拍了拍自己的脸，诚恳地糊弄道，“现在化妆业都是些高科技，足以以假乱真，丑八怪也能画得美若天仙。”
“而且你是《路本·范·赫辛》作者，你应该知道的，我要找到你必须首先伪装成你，然后在特定的时间来到弗吉尼亚街大桥，触发你书中的剧情。”
“也对，只要按照书中的模式，就能触发剧情。但也太不可思议了。”路本黑色的眸子转了转，垂下了指向迪安的火把，“你怎么想到的？”
路本左右打量迪安那张属于自己的脸，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见过其他更加离奇和危险的事。”迪安感受着对方消散的敌意松了口气，坐在篝火边烤了烤冰冷的手，“总之，我们是友非敌。现在，我希望你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问看，”路本一屁股坐到他对面，递过去一根插着乌漆嘛黑烤肉的木串。“来点？”
能清晰地看到“鸭脖”死不瞑目的爆浆大眼珠子，和烤得酥脆的黑尾巴。
“谢了，我现在不饿。”迪安客气地推开了烤鼠鼠串，“这半年你一直待在这里面？”
“半年？那和我计算的时间差不多，嗯，我从没离开过隧道。”路本手指摸着墙壁上一道道横杠点头，
“你是怎么活下去的？”
“蝙蝠女妖每天固定给我送吃喝，老鼠或者鱼…虽然看起来很恐怖，让人难以接受，但是烤一烤，味道还有点像鸡肉，嘎嘣脆，填饱肚子也没问题。”路本脸色平静，像是在讲述一段平淡的生活琐事。
迪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家伙适应力挺强啊，被关在这种肮脏，潮湿，黑暗的地方，每天只能吃老鼠和鱼，精神还维持着正常。
“我只看过你自传的上半部分，我看到了你救下了跳桥的玛丽，可我没看过下半部，”迪安问，“那头蝙蝠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听过一句话吗？好事多磨，”路本扬了扬眉角，一本正经地解释，“爱情怎么能一帆风顺，经历点磨难才能变得更加牢固。”
“……”迪安垂下头，篝火照出他发黑的脸。
路本置若罔闻，继续坦然地继续分享创作动机，一边啃了口鼠鼠烤串。
“而大部分故事都会塑造一个反派，所以我制造了一个反派，一个虚拟的怪物，以弗吉尼亚街大桥上空经常出没的蝙蝠为原形，添加一点幻想因素——”
“在桥上丢下戒指的女人，一部分没想开跳河自尽。”
“而这些跳河的女人，不是谁都能像玛丽一样幸运地遇到我这么一个英雄，她们倒霉地落水后溺死在河里。”
“她们心中的不甘和怨恨聚集在大桥附近，数十年徘徊不散，最后附身到一只蝙蝠身上，化身为蝙蝠女妖。”
“她嫉妒被我拯救的玛丽，又渴望着一段全新的感情。所以在我和玛丽即将开启新的人生的时刻，掳走了我，把我们囚禁在秘密的隧道里，每晚都会前来折磨我，逼迫我屈服，诱惑我交配。”
提到交配。
路本沙哑的声音一顿，刘海后的眼神凝重，
“这算是对我和玛丽忠贞不渝的爱情的一次考验，我绝对不会屈服于怪物的威胁。”
“你以为自己是莎士比亚笔下的罗密欧吗？”迪安咧嘴露出惨白的牙齿，握紧了拳头，“写个甜蜜的爱情故事不好吗，非要多此一举，给自己埋下隐患。”
“在这本书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会变成现实！”
路本爬满污垢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倔强的表情，毫不退缩地和迪安对视。
“算了，超能力的觉醒没有规律，也不怪你。”迪安朝他伸出手，“走吧，跟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见玛丽和你的父亲马尔科！”
“NO，”路本发嗖的头发摇了摇，略微憧憬地说，“按照书中的情节，我会在这里待满一年，才能最终与玛丽重聚。”
“那半年后，你又怎么摆平那只怪物的？”迪安有些纳闷了，“还有，你这本书的结局是怎么写的？”
路本板起脸，头一次沉默以对，显然不想提及结局。
迪安眼神闪过一丝寒光。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脑子抽筋的家伙继续待下去，毕竟事件时限还剩三四天。
“你确定还要待半年？你的父亲马尔科等不了那么久了！”迪安惋惜道，
“那个倔老头怎么了？”路本语气一颤，变得紧张起来，
“他不久之前查出了癌症晚期，现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呢，据医生说，顶多还能活个一两个月。”迪安心头对马尔科说了声抱歉，“半年以后你再回去，你只能见到他的墓碑。”
“我还记得马尔科躺在病床上求我一定要救出你，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这下子，连浓密的胡须和泥浆条纹也遮不住路本脸上的不安和恐惧，他不自禁捏断了一根木棍，丢进火堆，
“时间没到一年，出不去的。蝙蝠女妖严格遵守书上的设定，守在出口，绝不允许我们离开，而且我没有设定其他出口。”
迪安沉吟道，
“那我们等它外出寻找食物的时候偷偷溜出去。”
“只要我离开篝火范围，它就能立刻感应到。”
“跟在我屁股后，我亲自解决它!”
“迪安侦探，我劝你别去送死了。它是我花费了多年时间，参考吸血鬼、科学怪人、石像鬼，蝙蝠，精心设计的超自然怪物。”
“它不仅能飞，速度快如闪电，掌握特殊声波攻击，最关键的一点…”路本一脸引以为豪地道，“常规的攻击手段没办法彻底消灭它。”
“就算你有超人的镭射眼，把它烧成灰烬，它也能很快在灰烬中重生，因为它的本质不是正常生命体。”
“……”
“你为什么把反派设定得如此强大？”
“出版社那群家伙一直嫌我写得老套，我就创新一下，给他们一点惊喜。”路本认真地说，“反派越难对付，就衬托得我和玛丽的感情越坚不可摧。”
迪安揉了揉太阳穴，“你就没给蝙蝠妖安排一个致命弱点？”
“有一个。”路本犹豫地说，
“那你还不算愚蠢到底，什么弱点？”
“真爱。”路本眼中闪烁圣洁的光芒，“蝙蝠女妖诞生于投河而死的女人们的怨恨和嫉妒之中，只有真爱才能融化它心头的坚冰，让它释然、解脱、消失。”
“我们两个男人，上哪儿去找真爱？”迪安的声音变得火山爆发般压抑，
“不一定非要男女之爱，根据我书里的设定，只要让它感觉到温暖，亲情也可以，就能慰藉它，战胜它！”路本辩解了一句，
“我总不能认你当干儿子给你点父爱。蝙蝠女妖听得懂我们的谈话吗？”
“按照设定，她只能听懂简单的对话，我们的谈话太复杂，她无法理解。”
“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跟我仔细介绍它的能力，等它进来找你交配，我动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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