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谋杀亲夫吗？”清雪轻声说道。 少女的表情不由得僵住了，四叶看过一则调查，意思大致是，非自然死亡之中，其实有八成是熟人作案，一旦某人被认定是凶杀，那么警方最先调查的就会是直系亲属，比如妻子丈夫，比如儿子女儿。 原先四叶还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亲人之间不应该更要好好相处吗，为什么会生出夺走生命程度的憎恨。 清雪轻声问道：“我听说你亲生父母早亡，是被养父收养的，你父亲对你好吗？” 其实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养父而是继父，因为妈妈临死之前是有跟爸爸（中野丸尾）领证的，不过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四叶有些骄傲地说道：“爸爸对我们姐妹很好，一直很关心我们。” 甚至耽搁了自己的幸福，四叶心中有些痛惜地想道。 清雪轻轻地点头：“可是啊，中野四叶，这世界上的父母都是不同的，譬如幸运如你，哪怕是养父都带着无限的慈爱对待你们，可有些亲父，却想推自己的女儿去死。”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清雪的语气变得非常冷漠。 看到四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轻声说道：“我的丈夫，雪乃的父亲，是个欲望很大的野心家，他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复兴雪之下家，还有，成就霓虹除了自民党和新进党以外的第三党派，借助他一手创办的邪教来完成。” 说实话，她的丈夫并非空想之人，不然尊星教在暗地里就不会发展得那么壮大，同时表面维持着县议员的身份冲击县知事的位置，以双面人的身份明暗线打配合。 清雪并不怀疑，至少复兴雪之下家，以及统治千叶，让这个地方成为国中之国，对于那个男人来说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其实这些都没有问题，只要野心能够匹配得了手段能力，可是啊，我丈夫他已经入魔了，他想人为地制造一个人间之神，一个神子，而这个神子就是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八幡君的未婚妻。” 四叶仿佛在听很遥远的事情：“将自己的女儿，推成神子？” “说是神子，但其实就是他控制的傀儡，一生都要受他操控，不能说话，要保持神的威严，不能随意地行走，要保持神的威严，不能结婚生子，如果像人的话，那她就不是神，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丈夫对于宗教信仰的理解比那群只会骗钱骗女人身子的老头还是要高明许多，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让雪乃进行摘除子宫的手术，以防万一。”清雪淡淡地说道。 四叶听得脊背发凉，她稍微想象一下，如果中野丸尾为了自己的野心，要强制摘除自己的子宫 她感觉自己的三观又碎了一遍。 清雪抬起手来，只见手掌轻轻地颤抖，哀莫大于心死，她平静地说道：“我劝说过他很多次，可他的意志比岩石还要坚韧，不可能做出改变，甚至为此而将我软禁起来，防止我坏事。” 那个男人确实很宠爱雪乃，亲手抚育她长大，甚至花了很多心思，可后来清雪也看明白了，这种宠爱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雪乃能够成为他心目中的女儿（神子），他的宠爱终究是源自私心。 或许他是真的发自心底爱雪乃的，只是他对于爱的含义不同，他认为让自己女儿成为人间之神，就是身为父亲爱女儿的方式。 很明显的对比就是，他对于更出色的阳乃就要冷淡得多。 “啊......”四叶听到这个女人被囚禁起来，她似乎猜想到了什么。 清雪说道：“我被囚禁起来，此时能够拯救雪乃的人已经不多，因为那个人是那么强大，如果要跟他对抗，前提就是将自己的命也豁出去，你也猜到了吧，那个人就是你一直瞧不起的比企谷八幡，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甚至比你男友风太郎更加普通，毕竟他的成绩也只能算是普通的优秀，远谈不上学霸的程度，今天你也看到比企谷家了吧，那就是个普通的家庭。” 四叶不由得睁大眼睛，仿佛彻底颠覆了对那个男人的印象。 “驱使他行动的，就只有对雪乃的爱意......你说因为我跟八幡是因为身处高位，才能说出那样大言不惭的话么，可是当初八幡要对抗的对象和身处的环境，比上杉风太郎此刻要对抗八幡君恶劣无数倍，是动辄生死的地步。” “你可能没办法相信，我将手枪放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的手抖得有多厉害，可最终，他还是默默收下了手枪。” “可是我很快就意识到了，我自己都没办法相信一个高中生要怎么样才能杀死自己的丈夫，只是在急病乱投医而已，让他白白送命的我到底有多恶心，可是那孩子却已经出发了，我甚至没办法去阻止。” “所以我只能跪下祈祷，祈祷他的生还，失败了也无所谓，只要活下来就可以了。”“让一个无辜的高中生成为杀人犯，这是我一辈子的罪孽，我愿意一生为之赎罪，只要他活着就可以了。” 四叶听着清雪的话，脑海里面描绘出照片中那个瘦弱的少年，为了自己所爱的对象，豁出性命对抗“恶龙”的印象。 少女突然想起了三玖曾经玩过的一个游戏《旺达与巨像》，那个沉默的少年为了不知能否醒来的少女踏出旅途，最终付出自己的性命。 他说，我早有觉悟。 那个孤零零地对抗世界的少年的形象，仿佛跟照片中的那个瘦弱少年的印象重叠起来。 四叶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说得确实有道理，地位的高低并不是问题，那时候比企谷八幡面临的困难是风太郎没办法比拟的。 可这个女人依旧向比企谷八幡伸出双手，而比企谷八幡也回应了他。 四叶在两人的牵绊面前，有种深深的挫败感，会为异国恋而惴惴不安的自己，或许这辈子永远都比不上这两人的信赖。 四叶轻颤着声音说道：“最终，比企谷八幡成功杀掉了你丈夫？” 原本她听到比企谷八幡是杀人犯的时候，觉得无比害怕，甚至有股厌恶的情绪。 可是现在听到他杀死岳父的理由，心情却有些复杂，甚至隐隐，有些敬佩他。 甚至能够想象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到底经历过多少心理挣扎，才能开出杀死同类的那一枪。 清雪默默地点头，四叶甚至松了一口气，却看到清雪嘲讽般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个很美妙的童话故事，勇者斗恶龙然后迎娶公主？” “我......”可是四叶还没有说话就被打断。 “可八幡杀的不是恶龙，而是活生生的人，是自己的同类，他那时还是个高中生，他喜欢看书，内心敏感细腻，越是这样的人，杀人的冲击就越严重，他陷入到深深的罪恶感和自我否定之中。” 忽地，清雪突然握起四叶的右手，说道：“你可以仔细留意一下，他的右手那条陈旧的疤痕，你可以亲眼目睹，别说我在忽悠你。” 四叶没多想，就理解了疤痕的意味，有些震惊地说道：“他......尝试过自杀？” 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 可是此刻的四叶，却仿佛有些理解对方的心情，杀人的负罪感足以摧毁一个高中生的价值观念，其中包括生命的重量。 “那个时候，我无比地祈求，什么办法都可以，只要能够将他留下来就行，他是因为我的要求才会变成这样的....” “药品、酒精、烟草、女人，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只要能阻止他继续轻生，不让他沉沦在罪恶感之中。” 清雪停顿了一下，看向四叶，然后询问道：“你猜我最后，选择了什么？” 四叶怔了一下，说道：“你是说，他变得那么花心是因为.....” 清雪轻轻点头：“没错，是我纵容的，相比起药品酒精，不觉得女人的身体更能抚慰心灵和发泄情绪吗？” 四叶原本还奇怪，这个女人对于比企谷八幡的纵容简直到了一种魔怔的地步，现在倒是多少有些明白了。 “花心和死亡，选出一个答案很难吗？”清雪似乎不解地询问少女。 四叶沉默了一下，人之一生，唯有生死，余者皆闲，在清雪的一步步指引和同情之下，连她都觉得，相比起自杀身亡，比企谷八幡天天乐呵呵地泡妹子甚至都不是什么大事。 清雪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了吧？” 四叶低着头，说道：“是因为在比企谷家的廊下，我说的那句话吧，真不知道为什么高中时候那样的少年，会变成现在这样。” 原本雪之下清雪或许只是看自己不顺眼，但倒也听比企谷八幡的话将自己带在身边，稍微折腾她一下就会满足她的心愿。 直到四叶说出了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清雪。 “如果八幡不变成现在这样，他已经死了！” 四叶否定了现在的八幡，等于是否定了他整个人的存在。 所以，既然你无知的话，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等你知晓所有的事情之后，你还能不能再说出那样的话。 清雪平静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只要他愿意，只要我有能力，他想要什么女人我就弄什么女人回来给他玩，但凡他说一声想要你，现在你已经被我剥光了扔在床上等他临幸了。” 四叶听到这话，甚至没有生气，因为她此时已经深切地知晓了对方魔怔的理由。 眼前的女人在怕，她很怕比企谷八幡身上没有了任何牵绊，然后像当年那样，消失在无人的角落。 “对不起。”四叶轻轻地低头，为曾经说过的话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