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掌珠
春意居在升州寻梅路这一边,门面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一处白砖青瓦的江南园子,殊不知这边是燕行易燕公子开的一处行院,养着十二个水葱一样的女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十二钗”,这些女孩子年龄在十六到二十四中间,个个模样好身段巧,丝竹弹唱无所不会,身边配了老妈子丫鬟仔细照料,乍看比一般门户的女儿尊贵得多。这“十二钗”也不是固定的,每三个月要考核一次,不合格的送到燕公子别的风月场所去,另有更好的补上来。接待的人物也绝非等闲之辈,若是生人第一回来又没人引荐,那就对不住了,您出手再阔绰春意居也不接待。
您问这春意居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排面?这就要说起如今举国有名的共和政府“四大家族”何、慕、容、燕四家了。何家不必提,坐江山的人家,慕家大帅跟何总司令是把兄弟,出生入死的交情,燕家打前朝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几辈人下来攒了无数家底,土地铺子无数,如今正在为何家管着财政部,容家虽比这三家略显逊色,奈何容家把三个女儿嫁到这三家人做了当家太太,自然也就借此平步青云。正如民间两句顺口溜说得好:“何家的天下慕家的枪,容家的女儿燕家的财”,这四家人结成盟友,有钱有权有兵马,自然再没有哪家及得上了。
“慕三,你今天来不点娇红唱曲,仔细人家明儿不见你。”容瑄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双脚却搁在一旁的矮几上,搂着一个十八九岁穿着雨过天青色软纱旗袍的女孩子,那女孩子笑得温温柔柔的,替他剥了橘子皮喂到他嘴里,容瑄就势把她整个拉得倒在自己身上,把橘子又嘴对嘴喂到佳人口中,吻得那女孩子微微喘气,罢了调笑道:“心肝,怎么爷几天没来,这嘴越发的甜了。”
怀里的女孩子微微红了脸,软软道:“四爷莫要取笑。”这位容四爷跟慕三少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斗鸡走马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表兄弟两个模样俊家世好,容四爷温柔体贴,慕三少出手阔绰,引得多少欢场女子蠢蠢欲动,然而兄弟两个花心绝情,疼你的时候花钱跟撒盐似的一点不心疼,过不了半个月新鲜劲过了,又与别的佳人打得火热。久而久之她们这行的女孩子都晓得厉害,再没多少人对这哥俩做那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了。
慕容是来办大事的,大手一挥叫这女孩子下去,“清芬,别在这杵着,爷今儿不用你们伺候”,又取了张二百五十块的支票“拿去,姑娘家多做几件新衣裳。”
容瑄莞尔:“瞧你这个劲头,跟要办什么生死大事似的,不就是初初看上个男人嘛。”
慕容变了脸:“那是我家妹子!她的事再没事。”
“行行行,看你这点出息”,容瑄依旧懒洋洋的,一边抽雪茄一边缓缓道来,“这个秋枕云,是吴城名医秋晴鹤的儿子,老早就没妈,他爹几年前也死了。有个哥哥,叫秋凌风,在燕平司法局做事,娶的是顶头上司副局长杜文厚的女儿。他自己在淞宁交通大学学无线电,成绩很好,是学校的宝贝疙瘩,已经定了明年毕业就去德国慕尼黑大学留学。没了。”
“这就没了?”
“你还打算有什么?门户家的子弟,不过书念得好,很用功罢了。还要费什么周折啊?初初的身份,咱们家一招手他就得巴巴地赶上来,就算他不来,还有他哥呢。只消大表哥在燕平打声招呼,秋凌风就得乐颠颠地叫他弟弟赶紧做这个驸马爷。”
“门户一般,好在人长得不错,也有几分出息,难得初初那么喜欢,倒也勉勉强强,恼不得我们兄弟提携他一番就罢了。”
“老三,你能提携他什么?提携他如何喝花酒么?”容瑄被他一本正经的口吻逗得想笑。
慕容却咬牙切齿起来:“他敢!我打断他的腿!”他想象一下那画面,气得差点掀了桌子上的果盘,复又想起一件事,“听说这个姓秋的有婚约?”
“是有婚约”,容瑄跟说书似的,讲得抑扬顿挫,“吴城名士楚南风的女儿,这个楚老头有些不好办,他在吴城女中当了十几年年校长,执教吴城第一师范也有些年头了,升州大学的校长顾玄之,燕平大学的校长陶延年,还有从前主政三吴如今在军事委员会的前督军蔡平,都跟他是至交,在文化界有些声望。这种老头子认死理,又不怕死,给钱给官都不好使。而且还有个好儿子,是中央军校一期的毕业生,在陆军部情处,是何二少的爱将,去年一毕业就立功受了嘉奖你猜他立的什么功?”
“有屁快放。”
“就去年西南白远明派人刺杀姑父那事,就是这个楚洛书及时发现的第二路杀手把人拿下的。要不是他,你家老头子眼下就不止在钱塘养病那么简单了。”
慕容听到这倒踌躇起来,他为人虽然混蛋,好歹没坏到头,一听说人家救过自己的父亲,就有些为难:“这倒是我们家的恩人了。去抢他妹子的未婚夫,倒有些不厚道。”
“难得你居然还有做个人的时候。”
慕容不理他话中的调侃:“那女孩子怎么说?初初把她说得跟个仙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