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度三”,外国女护士抚着楚洛挽的额头,“可怜的孩子。”
楚洛挽靠在秋枕云怀里,已经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她在慕公馆见到未婚夫和哥哥后强笑着说了一句“我没事”就晕了过去,从慕公馆到何代英的浔溪官邸,她的手一直紧紧揪着秋枕云的袖子,翻来覆去的,睡着了都不安稳,还时不时吐出很低很低的呻吟,秋枕云俯下身子,听到她颤抖破碎的声音:“枕云”
“姐只是发烧了,她体质本就比较弱,今夜淋了雨,受了惊吓,难免要生病的,只要吃了药好好休息,过几天就会好的,这几天最好要有人陪着她,她现在处在十分恐惧焦虑的情绪里,一定不能再让她受到刺激。”浔溪官邸的医生是个法国人,说话一板一眼的,虽然说的是楚洛挽的病情,却只对着何代英报告。
“先生们,还请你们回避一下,姐身上有多处摔伤擦伤,要早点上药才好。”
“严重吗?”
“轻一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秋枕云看向何代英,后者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姑娘总是爱美怕疼的,你动作轻一点,别弄疼她”,顿了顿又道,“用最好的药,别留疤。”他交代完就出去了,护士应了以后又对担心不已不舍得放手的秋枕云说:“先生您放心,不知很严重,只是皮外伤,擦几天药就好了。”
护士好心安慰,秋枕云却仅仅搂着她的挽挽,怀里的女孩子那样轻,那样弱,紧闭双眸喃喃细语,一声呻吟就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针,针眼密密麻麻的,扎得他心口汨汨流血。
都是因为他!
她这场无妄之灾,全是自己给她惹来的!
他六月的时候,为何要跟室友去参加容瑄的毕业典礼呢?他跟容瑄根本就不认识,为何偏偏就是那日犯懒不想去图书馆自习,叫室友一劝就跟着去参加那个不知所谓的沙龙呢?!
他以为自己不过度过了一个百无聊赖的晚上,未料到只是打了一个无意中的招呼,就连累得挽挽招这么大的罪!
她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随时都会飞走,秋枕云把她拥得更紧,轻轻地亲吻她的额头,眼里全是怆然。
他这一生都不能失去她的。
不能失去她。
同居贫贱心亦舒。
慕三少对着他许下泼天的富贵,他说的原也没错,这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可是仙子就在自己怀里了,登什么天呢?他父母俱亡,兄长已成家,独他一个人茕茕独立,除了学业,拥有的就只有一个挽挽了。
他不能失去她!
楚洛书自从踏进浔溪官邸的那一刻起,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浔溪官邸是何代英的私邸,用的是“中西结合”的布置,两层楼高的会客厅甚是宽敞,入门一架花梨木“海棠春晓”双面苏绣屏风将大厅分成两部分,左半边是两长四短的软垫沙发,黑色马毛呢的沙发垫上绣着清清淡淡的梨花,右半边却是八张明式紫檀交椅围着一张镶云母片的紫檀圆桌。中间铺着暗红色的天鹅绒地毯,一条螺旋楼梯直通二楼。
这座府邸是六年前何代英二十二岁留洋回国,何总司令对他初上战场就连夺三城的奖励,第二年九月中央军校的第一届开学典礼上,何代英替父出席,一番演讲慷慨陈词激昂壮烈,“适此山河破碎之际,我辈军人,当不惜命,不惧死,冲锋向前”,从那时起,这位年轻的参谋次长就成了楚洛书立志追随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