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欣然答应挑战。张掖的春天和中原的冬天差不多冷,他还捋起了厚实的袖子,露出了胳膊上的腱子肉。 李玄霸的表情变成了地铁老人看手机同款表情包。 他故意点明长孙无忌的身份,除了用长孙老师的名声压一压西突厥,让他们在张掖老实些,别扰民之外,当然也有恶趣味。 众所周知,虽然大唐文武不分家,出将入相很常见,但大部分人的专长也还是有“文武”之分。比如长孙无忌就是没有上过战场的纯粹文臣。 长孙无忌骑射肯定是会学的,但技艺一定不精。否则以他和李世民的关系,早就跟在李世民后面一同砍人了。 不过李玄霸只是看个乐子,没有想让长孙无忌丢脸。 长孙无忌推辞时,他跟着说几句“这人和我一样天生体弱”就能应付过去。 谁知道,长孙无忌一副来者不拒自信心爆棚的模样,让李玄霸幻视了自家二哥。 接下来的事更让李玄霸惊讶。 长孙无忌赢了。 他一天对战一个勇士,射箭全赢了。 李玄霸倒吸一口冷气,好像要把张掖的冷气吸光,让张掖提前入春。 长孙无忌见李玄霸惊讶,十分疑惑道:“你惊讶什么?” 李玄霸道:“我以为你更倾向于舞文弄墨的文臣?” 长孙无忌惊讶:“哈?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误解?我和你、李二都是从小一起长大,你不是看着我每日勤学练武吗?” 李玄霸沉思。啊,好像是这样。 长孙家与自己家一样,都是每代人都能做到大将军的武勋家族,骑射武艺是家传的本事。 再说长孙老师射艺超群,他手把手教导的长孙无忌怎么可能差? 那原本历史中……哦,原本历史中长孙无忌是被舅舅高士廉养大,而高士廉是纯粹的文人。 李玄霸看着长孙无忌神采飞扬的模样,突然发现长孙无忌与自己“印象”中确实有很大不同。 “变成少年将才了啊。”李玄霸老气横秋道。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儿,疑惑道:“李三,你究竟是怎么能把平平无奇的话,说出一副想要人揍你的味道?” 李玄霸道:“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心胸狭小的问题吗?” 长孙无忌捏紧拳头:“现在李二不在,没人救你。” 李玄霸高声道:“小五,士信!” 李智云拉着罗士信赶来:“来了来了!没有二兄,还有我!” 罗士信犹豫:“真的打吗?打伤了怎么办?” 长孙无忌无语:“你还真的叫人?要不要脸?” 李玄霸咳了几声:“你要和我这个病秧子比武,你要不要脸?” 长孙无忌被李玄霸气得磨牙。 磨完牙后,他倒是先笑了:“你和以前的性格一点差别都没有。” 李玄霸道:“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长孙无忌抱着手臂道:“听说你会谶纬相面。现在父亲终于同意我来问你,快给我看看?” 李玄霸对长孙无忌竖起大拇指:“你能当国舅!” 长孙无忌:“……”你祖宗的,一点惊喜都没有。 长孙无忌问道:“李二和我家小妹关系好吗?他有没有宠妾灭妻?” 李智云竖起了耳朵。罗士信捂住了耳朵。 李玄霸道:“关系很好,就是关系太好,嫂子生孩子太多,把身体生垮了。” 长孙无忌长叹一口气,道:“怪不得父亲日日叮嘱小妹晚些嫁人,就算嫁人了,也要弱冠之后再同房。你早就和父亲说了?” 李玄霸道:“不告诉长孙老师你和嫂子的未来,他哪可能‘垂死病中惊坐起’?” 长孙无忌嘴角抽搐:“你敢不敢把你那句‘垂死病中惊坐起’说给我父亲听?” 李玄霸道:“我之前和老师这样开过玩笑,老师心胸宽广,不介意。” 长孙无忌狠狠翻了个白眼。 他其实早就发觉,父亲对李玄霸估计比对自己纵容宠溺得多。 这一定是因为李玄霸身体弱的缘故。 长孙无忌知道李玄霸对他的未来有隐瞒。 这隐瞒不是说李玄霸撒谎,而是在自己当国舅前,估计和小妹的生活都不怎么好,否则父亲不会“垂死病中惊坐起”。 年幼时,长孙无忌曾听喝醉酒的兄长骂过,等父亲去世就把母亲和他、小妹都赶出门。 长孙无忌联想到今日李玄霸对他武艺不错的惊讶。 自己如果跟随舅父生活,估计是没有机会找个名师学武的。 稍稍一思考,长孙无忌就对自己的未来猜准了一二。 不过他没有继续询问李玄霸。 这些苦难不会发生,现在他与兄长的关系已经缓和。兄长一副完全混吃等死继承爵位,让自己上进承担光大长孙家门扉的堕落模样。 他没必要为了没有发生的事与兄长再起间隙。 兄长如今与小妹关系很好。这件事也不能给小妹知道,小妹肯定会伤心。 互损了几句,又把“谶纬相面”这个秘密说开,长孙无忌和李玄霸恢复以前年幼时相处的熟稔状态。 李世民离开了张掖,批阅文书的工作就压在了李玄霸身上。 李玄霸将西突厥使团丢给长孙无忌练手,拉着李智云一同干活。 李智云转头就把罗士信“激将”了过来当文笔小吏。李玄霸看着罗士信抓耳挠腮的模样,干活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解决了一半堆积的文书,李玄霸才看到李世民留给他的书信。 李玄霸拿着书信半晌无语。 二哥留下书信没告诉长孙无忌就罢了,就这么随手塞进文书堆里,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李玄霸拆开信,信中第一句就是“活干了一半了?”。 他深呼吸。 李智云从坐榻上跳起来按住李玄霸的手:“三兄,你现在气得把信撕了,等会儿还不是会叫我和你一起把信拼回来。别加重弟弟工作量!” 李玄霸狠狠揉了揉李智云的脑袋,才冷静下来继续看信。 李智云抱着脑袋坐到罗士信身边,对罗士信挤眉弄眼。 罗士信:“你眼睛疼?” 李智云:“我的意思是,这个家没了我得散!” 罗士信:“哦。” 李玄霸瞥了洋洋得意的弟弟一眼,继续压着怒火读信。 李世民皮了一下,就赶紧说正事。 李玄霸离开之后,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都来到张掖,李世民本以为自己能放开手脚扩展势力。 但没想到,他无论怎么张贴告示,许诺待遇,都很难招到合适的人才。 李世民亲自上门拜访当地有名声的士子。他们都很客气地婉拒,说自己没有出仕的意图。 李玄霸叹气。 虽然二哥麾下提前有了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这三个顶尖的下属,但顶尖的下属下面还需要大量中层下属填充。 特别是文书工作,所需要的人才不一定要多优秀,但需要的人手实在是太多。 后世列举秦王李世民府上的官吏时,有名有姓有列传的都能列出几十个,更别说那些不够资格进入名单的中层文吏。 河右之地本来士人就少。稍稍有点本事的士人都希望自己磨砺好本事后,去中原撞撞运气。 哪怕是去皇帝不常去的西都大兴,投奔高门士族勋贵也是不错的。 若不是李世民有唐国公府次子的身份,他们连门都不会让李世民进,大概会直接借口“访友”闭门谢客。 一个“行军大将”在他们眼中没什么吸引力,战后就撤了。 谁都知道李世民上面还有个唐国公和唐国公世子,跟随李世民的下限很低。除非李世民现在有了爵位,他们才可能派旁支的子弟来投奔,否则就是自辱门风。 隋朝继承魏晋遗风,对门第看得较重,“门吏”“故吏”的讲究虽然比前朝淡了不少,但也不能忽视。 河右之地许多世族身上也有门荫官职,族中也有人在朝中为高官。李世民这个唐国公府次子的“门第”还是太低了。 李世民努力了一会儿后发现无用后,就不再白费功夫。 他想转移“赛道”,招揽寒门庶士。 但这个时代的寒门士子实在是太少了,能用的寒门士子就更少。许多寒门士子家中能存有一两本有注疏的经书,都能有个“家学渊源”的噱头。 李世民无奈极了。 “怪不得阿玄你要搞印刷术。虽然现在在张掖搞印刷术来不及培养人才,但可以用高老师、宇文老师和薛老师注疏的经书钓世族旁系子弟上钩。印刷术耗钱,天柱王邀我作客,我去他那里弄点钱回来。” 李玄霸愣了一会儿,才恍然自己张罗着敛财给二哥打造骑兵,又要盘活张掖的边市,倒是把传播印刷书籍这条“支线”忘记了。 虽然他在大兴和洛阳推广印刷术几年了,但没有朝廷大力推广,只有两都附近和中原繁荣郡城有印刷儒经的店铺。张掖这种偏远之地连纸张都是稀罕物。 凡事有轻重缓急,他和二哥就两人在张掖忙碌,没有精力面面俱到,只能抓大放小。 现在多了三个帮手,他和二哥才能有空思考其他事。 “河右之地士族看不起唐国公府次子?这什么笑话,他们难道以为自己还能攀上更高的门第?”李玄霸虽然早知道士族傲慢,但以为本就没有什么机会的当地豪强旁支子弟应该会愿意投靠二哥。 李智云咬着笔杆道:“或许旁支子弟是愿意来的,只是没有人起头,他们害怕被其他人嘲笑,就不敢来了。越是家境不好,士人就会更好脸面。” 罗士信不敢置信地看向李智云。 李智云皱眉:“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李玄霸失笑:“他的表情是‘没想到李五郎你居然这么聪明’的意思,是夸你。” 李智云嘀咕:“别把我当小孩哄。” 李玄霸夸赞道:“你能瞬间切中要害,我怎么还会把你当小孩。我要举办一场文会为你扬名,你可能承担起重任?” 李智云道:“没问题!不过三兄,为何不以你的名义召开文会?” 长孙无忌抱着文书进来:“因为他们不配。别忘记你三兄是秀才。” 李智云这才想起三兄还有这么厉害的头衔。 隋文帝开皇七年下诏,“诸州岁贡三人”,称为“常贡”。“常贡”中举秀才者,为文才对策最为突出之人。 不过隋文帝虽然开了常贡,却看不起被举荐的人才,只认可门荫为官者。因为皇帝的不重视,秀才的选拔都由权臣把控。 后世评价,“上无求才之意,下无应诏之人,间有一二,反嫉之”。 《文献统考》就记载,杜正玄、杜正藏、杜正伦一门三秀才,杜正玄和杜正藏就遭遇杨素和苏威的打压,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妒忌。 连杨素和苏威这样的权臣都会妒忌“秀才”这个名扬天下的名号,虽然隋朝的秀才空有名号,几乎没有人为高官,但也可知其荣誉。 李玄霸这个秀才,完全是杨广“钦点”,想要个神童祥瑞,否则绝不会入选。 但李玄霸现在的成就,足以让世人认可他是真正的秀才。那么他就不能轻易以自己的名义召开文会了。 长孙无忌为李玄霸解释后,又道:“虽然这么说,但你也不是真的不可能开文会。只是河东士子瞧不上你们,你当然也要做出一副瞧不起他们学问的态度。其实李二招贤时,我就提议过等你回来后,借你的名义招贤,但他拒绝了。” 李玄霸疑惑:“为何?” 长孙无忌耸肩:“他说我弟弟这么厉害,该是他们来跪着求你指教,而不是你邀请他们来开文会。” 李玄霸失笑:“这几年我一直跟着二哥在军营里打混,他们应当是忘记我还有个‘秀才’的头衔,否则早就来请教我学问了。” 长孙无忌道:“杜克明也是这么想。不过杜克明赞同让他们跪着来求你。” 李玄霸无语。说好的“杜断”呢?怎么自己认识的“杜断”,就是个专职起哄的? 长孙无忌道:“李二宁愿跑去天柱王那里搞钱开印刷铺子,用书换人才,也不愿意你低声下气去求人。所以文会可以开,你可千万别落了面子,否则等李二回来他会揍我。” 李玄霸道:“你可以揍回去。” 长孙无忌嘴角微抽:“闭嘴。你家小五擅长什么?虽然你和李二教出来的弟弟肯定不差,但也要扬长避短。” 李玄霸道:“小五擅书,虞老师都对小五赞赏有加。” 长孙无忌笑道:“那没问题了。若和虞老师的字相比,这里再厉害的擅书者的字都和狗爬似的。我就知道你回来后一定会找个不丢脸的借口开文会,名单已经给你拟定好了。画圈的人是家境不怎么好,可能会进府的士人。虽然算不上多好的人才,调|教调|教当个文吏还是够了。” 李玄霸见长孙无忌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有种工作太轻松导致无所适从的错觉。 怪不得长孙无忌是凌烟阁功臣首位。他在史书中谋略不显,估计干的就是如现在这样心腹总管的活。 长孙无忌已经准备妥当,李玄霸将开文会的事交给长孙无忌,自己只露面。他继续把精力投入内政中,没有被这等小事分心。 李智云每日拉着罗士信练字,被李玄霸笑称“临时抱佛脚”。 文会当日,李智云果然如李玄霸和长孙无忌所猜测的那样,一手行书惊艳四座。 一群以讨教书法为名义的士人迅速在李智云身边集结。长孙无忌每天拉着李玄霸,像挑选大萝卜似的考校他们学问。 长孙无忌:“还是没几个能用的。” 李玄霸:“唉。” 在隋末民间淘人才真难啊。 …… “阿玄应该已经回张掖了。”李世民喝了一口烈酒暖身体,长长叹了口气。 十分懂颜色地宗罗睺问道:“郎将可是担心幼弟?” 宗罗睺乃是被房乔推举给李世民的军中新“贵”。 李世民虽然不得河右之地士族的重视,但乡间勇士多愿意投效。 房乔借口西海郡需要大量兵力镇守,把杜如晦丢到西海郡干活,自己假称奉旨招揽乡勇,从河右诸郡游走到陇西诸郡,用“最年轻的行军大将、战无不胜李世民”的旗号招揽了不少勇士。 宗罗睺是金城郡人。房乔到当地后走访民间,探访到宗罗睺自幼武艺超群的名声,当即前去拜访。 拜访结果令房乔十分惊喜。宗罗睺不仅确实武艺超群,还有勇有谋,把他放到主公身边一段时间,一定能成为一员大将。 宗罗睺虽然听说过李世民的名声,但因为李世民的年龄,总觉得耻于投效。 但房乔实在是太会做人,稀里糊涂两人就结为了朋友,宗罗睺只好说先见一面试试。 这一试试,连行李都没带几件,全程显得十分敷衍地宗罗睺就不走了。 李世民叹气:“阿玄是我双生弟弟,算不上幼弟。但我确实担心他。他身体弱,刚去伊吾城出使西突厥,不知道有没有受寒生病。” 宗罗睺想起小将军提起的“阿玄”是谁了。小将军出生自带“算无遗策”谋主的传闻,也早已经传到了陇西诸郡。 宗罗睺道:“将军若是信任我,可将兵卒交给我暂时率领,我一定会为将军取得胜利。” 李世民这次被天柱王邀请来“发财”,就是去攻打其他部落。 甭管是吐谷浑还是什么羌族吐蕃族,反正天柱王已经自立为可汗了,不服者都打。 天柱王不仅付给李世民“雇佣兵”钱,战利品也是李世民先挑,他只要牧民和牧场。 待遇如此丰厚,李世民当即拍板,干了! 不过要背着阿玄干。 虽然弟弟说让他练兵,但也强调了大雪封山气候恶劣的时候不能去,安全才最重要。 但打仗哪有绝对安全是吧?有天柱王带路和提供后勤,李世民认为利益远远大于危险,必须干。 等带着战利品回张掖,弟弟就算生气也没用。 “我信任你,但你们还不熟悉我的作战风格。我先带你们打几场,再给你们独自领兵的机会。”李世民对宗罗睺和其他将领说道,“率领军队作战,与率领乡勇守卫家乡所需要注意的事也有很大不同。我教你们一点正统的兵法,将来你们用得上。” 宗罗睺和其他将领立刻激动道:“是!” 有名将注疏的练兵方法,与有名人注疏的经书一样,常是只有世族将门才能接触的“传家宝”。他们虽然多是乡野豪强,有机会识字,但这等“传家宝”是无缘观看的。 李世民虽年少,已经是当世甚至纵观历史也应当排得上号的少年名将。将军居然亲切地教导自己练兵和行军之法,有上进心的人都激动得满面红光,对李世民感激万分。 宗罗睺越发庆幸自己相信了友人之话。这样的主公,早投靠就是赚到! 李世民没在意下属的激动。 他知道自己将来会当皇帝,那么最先跟随自己的将领自然都有机会封侯拜将,迟早会自己领兵。趁着现在天下战事不多,先教一能独立领兵的人出来,自己将来才轻松。 “休息够了,出发!”李世民把空了的酒囊别在马屁股上,对身后的好儿郎们挥挥手,大笑道,“宗罗睺你诱敌出击,我率兵绕后。你的演技行不行啊,别给我拖后腿!” 宗罗睺道:“将军,要不你诱敌我绕后?我武力肯定行!” 李世民笑着在宗罗睺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想都别想!憋屈的事交给你,畅快的事交给我,我才是将军!” 宗罗睺叹气:“遵命。” 他假装叹气后,忍不住跟着少年将军笑了起来。 宗罗睺挥舞着马鞭,跟在少年将军的身侧,踏着刚融雪的泥土,朝着晌午阳光的方向驰骋。 …… 大兴城中,宇文弼和长孙晟正在破口大骂,高颎和薛道衡围着他们安慰。 宇文弼骂道:“李渊这厮不做人!二郎三郎的事业才起色,他让二人回来成什么亲!他居然还说动了皇帝下旨!” 长孙晟骂道:“我家观音婢才十三岁!怎么能这么早就离开父母!” 高颎和薛道衡连连叹气。 他们正绞尽脑汁想安慰宇文弼和长孙晟的话,留在家中照顾父亲的高颎的儿子高表仁急匆匆跑来:“父亲!父亲!大事不好了!” 高颎道:“能有多不好?总不能是杨广又忌惮我了。” 高表仁停下脚步:“哦,不是。是皇帝又下令征高丽了。” 高颎:“……” 他叹了口气,对宇文弼和长孙晟道:“要不还是同意吧,我看这天下马上就要大乱,现在不办婚事,就不知道几年后才能办了。” 宇文弼犹豫。 长孙晟板着脸道:“我女儿还小,正好几年后再成婚!” 高颎道:“等李渊起兵,你就不怕李渊给李二郎后院塞几个败将女儿,在你女儿入门前弄出个庶长子出来?皇帝的庶长子可比寻常人家的庶长子麻烦。” 长孙晟皱眉:“李二郎不是这种人。” 高颎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先把你女儿嫁过去,才好与李家讨价还价,让李二郎与你女儿圆房前,后院不准进人。” 长孙晟仍旧皱眉。 高颎道:“我比你更信任李大雄的人品。我相信他绝不会做违背承诺的事。但能自己把握主动权的事,即使再信任对方,也不要将主动权交出去。你应该也明白这一点。” 长孙晟叹了口气:“高公是对的。” 宇文弼道:“我还是担心二郎和三郎的事业。” 高颎道:“三郎,你去张掖,替二郎三郎镇守河右。你不需要做事,听房乔、杜如晦和长孙无忌的话,只需要拿出你渤海郡公的爵位,为他们镇住其他官吏。” 高颎的次子高弘德受封应国公,已经早逝;三子高表仁虽未出任职官,但在隋文帝时就因为高颎的功劳得封渤海郡公。 所以高颎越看李渊越不喜。 若李渊诸子将来争夺太子之位,那确实是有必争的理由。 但李渊又不知道他将来会当皇帝。李二郎李三郎因为太过优秀而被要求忍让,还被独孤老夫人打压?这也太可笑了。 别说李渊两个次子将来肯定有本事自己赚爵位,高颎的三子高表仁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是渤海郡公了。 李渊要有本事,早早给家中诸子赚得爵位,哪需要李建成护个世子的位置护得魔怔。 因功封爵需要熬资历和年龄,但门荫得爵只看父辈功劳。如果李二郎和李三郎早早得爵,争霸天下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被动。 李渊今年都四十八岁了。杨广穷兵黩武,他混战功的机会多得是,居然还没能给家中幼子赚得爵位,可不是废物? 越临近天下大乱,李渊离皇帝的位置越近,高颎就越看他不顺眼。 高表仁不高兴道:“父亲,我只是不想出仕,但我也不是没有本事,还不至于被三个年纪比我小的人比下去。” 高颎道:“你的本事我比你清楚。你能为能臣,但那三人皆能为名相。” 高表仁瘪嘴:“是。不过父亲,我擅自去张掖,会不会被皇帝忌惮?” 高颎神色淡然:“他此次去高丽,就没有余力再管西域的事了。太子不会坐以待毙。” 长孙晟、宇文弼、薛道衡三人听言皆叹。 薛道衡捶胸顿足:“杨广的两个太子都是好的,偏偏大隋的气数在杨广手中尽了啊!” 长孙晟道:“这是好事。这两个太子再好,能有李二郎好?” 薛道衡指着长孙晟的鼻子骂:“你就是等着当国丈是吗!” 长孙晟慢条斯理道:“是。” 薛道衡:“……” 老头子气得拂袖转身,背对着长孙晟生闷气。 宇文弼打圆场:“事已至此,大隋注定败在杨广手中,玄卿你何必再为大隋难受?杨广试图杀你的时候可没难受。” 薛道衡委屈道:“我知道,但就是难受,就是觉得对不起先帝。” 宇文弼、薛道衡和长孙晟都露出黯然的神色。 只有高颎在心里道,如果隋文帝在天有灵,那自己可太高兴了。 他在隋文帝时就差点被“走狗烹”了。 在同僚哀悼隋文帝时,高颎就拉着儿子叮嘱,让他收住那股清高文人的臭脾气,在张掖郡多吃羊肉少说话。 高表仁叹气。 有两个天才师弟真的好烦啊。他从父亲最爱的幼子变成路边被嫌弃的杂草了。 不过张掖的羊肉真的比大兴的羊肉还好吃吗?吸溜,三郎的手艺可不错,让他给我做了一顿烤全羊再回来成亲! …… 李世民高高兴兴赶着绑着金银绸缎的牛羊回张掖。 李玄霸看着那又见不到头的牛羊,只能长叹一口气。 他就知道,叮嘱是没用的,二哥要能老实,还需要魏徵什么事? “哎呀,看见哥哥送给你的生辰礼,你笑一笑嘛。”李世民逗弄弟弟,“来,笑一个,迟来的生辰快乐。” 李玄霸从袖口摸出一个卷轴:“迟来的生辰礼。” 李世民打开卷轴,看着上面已经安排好职位的文吏名字,笑容淡去:“你还是利用你秀才的名声……” 李玄霸打断道:“我以为小五寻友的名义召开文会。” 李世民愣住:“啊?小五?小五还这么小?他开什么文会?” 李智云从李玄霸的身后走出,哀怨道:“我就知道二兄不会说我好话,故意藏在三兄身后。” 李世民不仅没有尴尬,还伸手给了李智云脑袋一下。 李玄霸道:“小五擅书,他的书法连河右诸郡自诩擅书者都自愧不如。” 李世民嫌弃道:“河右边塞能有什么擅书者?被贬谪来的吗?还不如我。” 李玄霸无奈:“我们二人都是师从虞老师,天底下字比我们写得好的人不多。你和河右士子比什么?不嫌丢脸。对了,高师兄来了,他说也有生辰礼给我们,要等你来了才说。” 李世民赶紧一手拽一只弟弟往马车上走:“高师兄来了?你不早说。长孙四郎,剩下的事交给你了。啊,周达,罗士信,你们带宗罗睺好好逛逛张掖城。还不快走!” 李玄霸:“痛痛痛!” 李智云:“啊啊啊二兄你轻点!” 长孙无忌看着对他不客气到连基本礼数都不讲的李世民,驾着马车带着弟弟扬长而去,不断嘀咕“交友不慎”。 他抬头看向看不到头的牛羊,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头疼。 “大德啊大德,你之前真是辛苦了。” …… 李世民把马车赶成了战车,仗着张掖现在还不算暖和,城里没多少人,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 高表仁正跷着腿一手牛肉干一手书,看得十分投入。 李世民扯着大嗓子喊道:“高三郎,你既然来了,怎么不到门口迎接我?” 高表仁头也不抬:“我堂堂渤海郡公去城门口迎接你?” 李世民笑着冲上前:“对啊,快来拜见行军大将。” 高表仁叹气。 他把肉干和书放下,拍了拍手:“拜见行军大将。” 李世民拱手:“拜见渤海郡公。” 两人装模作样结束后,嘻嘻哈哈勾肩搭背。 虽然高表仁比李世民大了十几岁,但两人相处起来看不出岁数的差距,仿佛兄弟般亲密。 李世民笑道:“师兄,你带了什么生辰礼,这么神秘,还非要我回来才送?” 高表仁从怀里掏出圣旨:“李二郎、李三郎,接旨。” 李世民懒得接旨,他抢过高表仁手中的圣旨:“怎么?陛下终于肯给我和阿玄封爵……啊?什么?赐婚?什么毛病啊,我和观音婢哪还需要他赐婚?哦?这么多赏赐?谢陛下赐婚。” “市侩。”高表仁嫌弃,“这是你父亲求的旨意,让你们先去太原成婚,再回张掖。” 因为这事太过突然,李玄霸的喜都被惊吓掉了。 李玄霸疑惑道:“为何这么急?” 高表仁道:“父亲推测,一是因为你二人已经十六岁,该是成婚的年龄;二是天下即将大乱,唐国公可能在做准备了,所以想先拴住亲家。” 李玄霸松了口气:“那还好。我还以为他现在就忌惮我们,想阻拦我和二哥的事业。” 高表仁道:“现在还不用担心。你们年少,现在所做的事业不都是他的事业。唉,我怎么没有你们这么好的儿子。” 李世民骂道:“滚!小心以后我当了皇帝,让你改口叫我父亲!” 高表仁道:“好啊,我这就给父亲写信。” “去去去。”李世民踹高表仁。 李玄霸继续愁眉苦脸:“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希望我们去太原成婚这半年时间不要出事。” 高表仁道:“肯定会出事。陛下又亲征高丽了。所以父亲让我过来帮你们镇守张掖,我渤海郡公的爵位还是很唬人的。” 李世民收起笑容,皱眉道:“陛下派你来帮我们镇守张掖?” 高表仁摇头:“我只是去求了陛下,让我传旨。” 李玄霸和李世民异口同声道:“荒唐!危险!” 高表仁道:“父亲说,此次陛下三征高丽失败,肯定无力掌控西域,我在西域做什么都不会有危险。消息传不到陛下耳中。” 李玄霸和李世民对视一眼。 李世民皱眉不语。 李玄霸叹息道:“二表兄他……他不会是想趁机逼宫吧?” 高表仁道:“父亲是这么推断。” 李世民取下帽子,重重砸在地上:“杨广竟逼迫表兄如此!” 他心中悲怒时,忍不住又涌出一丝迷茫。 我将来……也会被逼迫如此吗? 李玄霸拍了拍二哥的肩膀:“哥,别多想,干就完事。” 李世民扯了扯嘴角:“别学我说话。” 他心里不迷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合一,欠账-2,目前欠账2章。 不行啊,竹子,你不能再熬夜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