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犊子,瞅把马打得……”孙建平抚摸着马身上被马鞭抽打出来的一条条伤痕,痛骂豆杵子成精的胡主任,他扭头扫一眼去抱草料的老程头,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料,递到大黑马嘴边。 大黑马一双黑亮的眸子顿时亮晶晶的! 哇哦! 竟然还有餐后零食! 另一边,枣红马等一看到马倌同志竟然偷偷给新来的开小灶,顿时不干了,一个个哕哕叫着,向他抗议! 凭啥新来的就能优待大大滴! 我们也要优待! “再闹,谁闹不给谁开小灶!”孙建平哭笑不得的把剩下的精料撒到马槽子里,走到枣红马身边,枣红马一口咬住他的袖子,像个嫉妒心极强的小孩子一样往马厩里扯,同时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大黑马,那意思似乎在警告牠:马倌是我们的,你远点扇着! “好了好了听话!”孙建平把袖子从马嘴里扯出来,擦擦粘在上边的口水,捏捏枣红马的耳朵,“就你最调皮捣蛋!” 枣红马叫了一声,又把头往他口袋里伸,想要找出点好吃的。 “建平啊,你来帮我一下!” 老程头冲他招招手,孙建平急忙把手里的精饲料全撒到马槽子里,拍拍手过去,见老头从柜子下边翻出一个箱子,一脸好奇,“程叔,这是啥玩意?” “马鞍。”老程头往外边扫了一眼,“我年轻那会去多伦买的,花了二十个大洋呢!” 说着他拿起一条皮带,用沾了水的抹布擦拭一下,抹布上的铜钉经水一润,顿时亮闪闪有如金子般熠熠发光。 “我这把年岁也骑不动马闯不动天下了,那匹大黑马挺像样,你把这套马鞍给牠穿戴上,啧啧……真是好马配好鞍……” 老头的叼着烟袋,顺着半开的房门望着外边那匹大黑马,又想起了自己当年闯荡天下时骑的那匹白龙驹。 “程叔这多不好意思,我哪能白要您老的东西……” “这孩子,净说外话!”老程头顿时怒了,冲他一瞪眼,“给你你就拿着!” 盛情难却,孙建平只得勉为其难的收下老头的好意,他把马鞍、马镫、马鞭、马笼头乃至马铃铛都重新清洗擦拭一遍后,扯过大黑马,像梳妆装扮要出门相亲的帅小伙一样,给牠穿戴上。 大黑马转过头,看着扣在后背上的马鞍,掂了掂屁股,又抬起蹄子,示意马倌大人,做戏做全套,马掌也换一下呗! “差点忘了这茬!”孙建平抓起马蹄一看,可不是么,那个胡主任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会伺候牲口,马掌上的钉子都磨秃了,铁掌摇摇欲坠,用手一抠就掉了下来。 “程叔,你能看出这匹马是什么品种吗?”孙建平拿起钳子,把马掌上残余的铁钉子都拔下来,问老头。 “这匹马……”老头眯缝着眼睛打量半天,“看身量比百岔铁蹄马要高,比乌珠穆沁马腿长,皮毛比乌审马顺溜……” 孙建平没想到这老爷子竟然一口气说出好几种马,不由得暗竖大拇指,不愧是经年的老马倌,对马的品种长相、性格如数家珍! “这是一匹吉林虎头马,咱们这不太常见。”老爷子拿出一块吸铁石,把掉在地上的碎铁钉铁块都吸起来,防止被牲口误食,扎穿肠胃,悠悠说道,“你看牠那大脑袋,虎头虎脑的,眉心还有一条白毛,但凡虎头马,都长这样……” “那这种马……” “这种马可了不得,身高腿长,跑得快,性子也好,关键这马灵醒懂事……”老爷子毫不吝啬的夸赞着这匹用一百块钱买回来的高头大马,孙建平上下打量这匹俊秀神驹,也是连连颔首。 单从身量上看,这匹虎头马就超出其他马匹一大截,所谓身大力不亏,这种马无论是在骑行还是役使方面,也都比其他马匹更为优秀。 只可惜现在只有一匹…… “还是匹三岁口的小儿马子,等明年开春,让牠给圈里的稞马都配上一遍,兴许能生出几匹好马驹出来。” 可怜的大黑马,连爱情都被小老头安排得明明白白。 孙建平哑然失笑。 “既然是你领回来的马,这副马掌就由你来给牠打了。”老头笑着拍拍孙建平的肩膀,孙建平倒也不怂,先拿出一张纸,抬起马蹄按在上面,然后按照纸上的印迹,用剪刀剪下来,放在一旁。 他学着老程头的样子,轮起铁锤,叮叮当当敲打起来,不一会一个“Ω”形状的马蹄铁就敲打出来,他拿过那张纸对比了一下,修整一番,再把马蹄铁送进炉子里回火,打眼…… 刺啦一声,打铁棚里冒出一股白气,马蹄铁做好了,往马掌上比量一下,嘿! 大小正合适! 程老头满脸是笑,不愧是读过大书的,办事就是比我们这些土老帽讲究! 老头倒是不忙着钉马掌,而是拿起一把磨得雪亮的镰刀,像给大姑娘美甲一样,将马蹄抱在怀里,用镰刀小心削磨脚底的角质层,直到将马蹄修得平平整整,光洁透亮,这才拿起已经凉透的马蹄铁,按在上面,抓了一把钉子夹在指缝里,接过孙建平递来的小铁锤,叮叮当当,锋利的钉子便斜着穿透马蹄的角质层,自边缘露出头来。 不一会,马蹄铁上已经整整齐齐钉了八颗钉子,程老头接过钳子,将露出头的钉子掐短,折弯,再用锉锉平整。 大黑马低着头,看着这个人类老头给自己的蹄子做美容,眯缝起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 马杀鸡耶! 爽歪歪! “建平你看好了,这些发青的线就是马掌的血线,千万别把钉子钉进去,不然这血就蹿出来了……”老头抬起另一只马掌,用镰刀削平,取过打好的马掌按在上面,手腕一翻,一颗钉子点在马掌上,叮叮当当几下子,直接钉穿马掌,从另一侧冒出头来。 孙建平搬了把小板凳坐在一旁,耐心细致的看老头给马钉掌,身为马倌,这些都是他必须要掌握的基本技能。 马蹄子前蹄圆,后蹄尖,宽窄薄厚都不一样,所以每一个马掌都必须量身定做,这样马儿才会觉得舒服。 “试试看!” 老头钉完三个马蹄,剩下一个留给他,孙建平如法炮制,先把马蹄修理平整,然后再贴纸、拓印,打造马蹄铁。 大黑马全过程都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乖巧配合,等到最后一只马蹄钉完掌后,牠还抬起蹄子打量一番。 漂亮! 对于这副全新的马蹄铁,大黑马满意极了,低着头在孙建平肩膀上蹭了蹭,发出嘶嘶的叫声,表示感谢。 穿戴一新的大黑马一脸得意的在马厩里转着圈,不停啸叫一声,似乎在向同伴们炫耀自己这身新装备。 当那套价值二十个大洋的马具上身后,闪亮的铜钉被阳光一照,熠熠发光,配上这匹高头大马缎子面似的油亮黑毛,让大黑马的颜值又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瞬间跃升成为马厩里最靓的崽! 哒哒哒! 大黑马不停歪着头,打量身上亮闪闪的马具,冲孙建平一个劲点头,似乎等不及要出去炫耀炫耀! “出去遛遛!” 老程头扯了扯马鞍的肚带,试试松紧,确认一切妥当后,这才扶着孙建平骑上马背,将马缰绳递给他。 “驾!” 十七岁的年轻人骑上高头大马,踩着满地雪花,奔驰在秋后的原野上,老头眯缝着眼睛看着跃马狂奔少年的飒爽英姿,耳畔传来清脆悦耳的銮铃乱响,思绪又回到那个铁马金戈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