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每天都有酱牛肉吃,那日子可是恣儿了!” 吃饱喝足,曹春贵偎缩在炕上,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李秀芝忙着刷盘子刷碗,顺带着把孙建平买回来的五个福禄寿喜大碗也洗了一遍。 “爸你看,建平买的碗还带着花呢!”李秀芝擦擦手,把光洁锃亮的大碗递给老曹看,老曹眯缝着眼睛仔细瞅了瞅,摇摇头,“建平你这个买的不对,这玩意应该是七个,叫吉祥如意五福碗,分别是福、禄、寿、喜、财,外加俩金童玉女,你这缺了俩……” 孙建平一惊,好家伙,遇到识货的了! “我买的时候也没注意,后来也去找了,人家早没影了。” “你看清卖货的人长啥模样不?”老曹盯着这五个碗,面色凝重,问道。 “没看着。” 他划了根火柴,帮老曹把烟袋点上,摇灭火苗,“叔你认识这玩意?” 老曹愣了一下,马上摇头,“不认识,我上哪认识这玩意去,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儿媳妇你把这几个碗拾掇拾掇装起来,等建平将来结婚用,这好玩意可不能糟践了……” 孙建平皱了下眉毛,从这些碗的做工上看,绝非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物件,曹叔一个穷乡僻壤里的生产队小队长,竟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莫非…… 台灯光芒下,二姑娘王玉竹正咬着笔杆,兴致勃勃的给大姐写信。 “大姐我又见到你的那位好‘战友’了,人家不但人长得好看,字也写得漂亮,他还跟我说你们俩是发小,嘻嘻我当时还没记事呢,大姐你笨不笨啊,出门竟然忘了带干粮了……” 王玉竹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五页纸的鸡毛蒜皮,忽然想起一件事! 忘了问孙建平他的地址了! 没地址大姐怎么给他回信啊! 真是的我真是笨死了! 王玉竹懊恼一跺脚,眼珠一转,立马又开心起来! 他又不是一辈子不来鹤城了,等他下次来的时候我再问问不就得了嘛! 正在睡梦中的孙建平忽然惊醒,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的打量着窗外的月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事…… 算了睡觉睡觉! 他扯过满是补丁的被子,把钻进被窝里蹭温暖的狸花猫扯脖子扔出去,又阖上眼睡着了。 狸花猫喵叫一声,抖抖被弄乱的猫毛,纵身跳上炕,钻进小月月的被窝,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 喔喔的鸡叫声响了起来,孙建平抻了个懒腰坐起来,老曹同志早就拎着粪筐去捡粪了。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在老曹同志的严厉管束下,二马架的大人小孩就算拉屎也要拉在本队的地里,决不允许拉到别的队的地里! “嫂子,那角猪肉你就拿回娘家去吧!”孙建平打着哈欠来到外屋地,见李秀芝正在切昨天带回来的酱牛肉,笑着提议道。 “建平,嫂子都不知道该咋谢你了!”她蒹起一块牛肉片,递到孙建平嘴边,幽幽叹了口气。 穷日子难过啊! “嫂子你这人……净瞎客气!”孙建平接过牛肉片塞进嘴里,嘿嘿一笑,拎着笸箩走了出去。 马厩里,十几匹马,一头小毛驴,都抻长脖子往外看,等着马倌同志给牠们开饭。 看到此情此景,孙建平忽然想起一句话! 老大,往往都是空架子,每天一睁眼,就有十几号小弟等着他伺候…… 看到他进了马厩,“小弟”们吵成一片,一直等到把草料拌好,倒进槽子里,这帮小弟们才消停下来,低下头,大口大口捋草吃。 孙建平拿起刷子,给马儿刷毛,他忽然想起钱慧珺要求当马倌的事情,摇摇头。 这死冷寒天的,天不亮就要起来给马儿喂料,别说她一个姑娘家,就是三四十岁的壮劳力也扛不住啊! 还是让她老老实实当社员种地吧! 张子义和老曹一大早就被队上叫去开会,孙建平喂完马后也不闲着,他抡起镐头,跑到大粪堆旁,顶着零下二十八度的严寒,跟社员们一起刨粪堆。 这个大粪堆的高度足有十米,仿佛平地拔起的一座小山,这也是二马架村人民最宝贵的财富! “建平今天不出去了?”王连生一笑,露出缺了半个门牙,看上去颇为滑稽。 “今天没事,我这不过来蹭工分了嘛!”孙建平笑笑,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握住镐把,循着粪堆里一个缝隙刨下去,当的一声,冰花飞溅,一块足有磨盘大的马粪就被刨了下来。 这个时节刨粪堆,并不是为了马上拉到地里肥田,没有经过沤制的粪肥力很差,基本上和草稞子没啥区别,所以必须将粪堆刨开,在里面点火,通过这种方法将大粪沤熟,沤得像自家酿制的大酱一样焦黄软烂,才能将肥力发挥到最大。 眼瞅着大粪堆已经刨出一个大深坑,徐金山抱来好几捆苞米秸秆,点燃了扔进大粪坑里。 浓浓的白烟冒出来,随着微风滚滚而上,霎时便把大粪堆笼罩得如同仙山洞府一般,王连生急忙招呼众人把粪压在火上,将熊熊燃烧的火苗压下去,变成一股潜藏在粪堆深处的“暗火”,散发出暖烘烘的热量,将粪堆里的有机物融化、沤熟,腐化,最终成为易于农作物吸收的粪肥。 “建平咋样,累不累?”徐金山看着大粪堆的缝隙里徐徐冒出的屡屡青烟,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今年的粪沤成功了! 就这么沤上一个冬天,让里面的小火慢慢烧,等到明年春天刨开,里面就是黄泱泱黏糊糊的熟粪了! “还行!”孙建平拍拍自己结实的肩膀,“我这都练出来了!” “好小子,好样的!”徐金山竖起大拇指,“咱们屯子来的知青,数你是头子!” 孙建平笑了笑,并不否认。 现在无论是地里的农活还是队里的手艺活,他都能伸上手试一试,至于其他的知青,尤其是王金刚那个王八羔子在的时候,整天不是偷鸡摸狗就是偷懒翘工,搞得农民们怨声载道,却又不好对他们假以颜色。 都是些城里来的娃娃嘛! 远处马挂銮铃,队长老曹和副队长老张赶着马车,从大队回来了,孙建平急忙跳下粪堆,跑过去牵住马缰绳,压低声音问道,“张叔咋样?姚特派员给你提名了么?” 老张扯下帽子,头顶冒出腾腾的热气,他抹了把脸,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