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含恨地看了田招娣一眼,然后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 “路才人让奴才找机会往陈美人居所里藏东西,那东西藏在匣子里,奴才原本并不知道会是、会是巫蛊这种害人的东西。才人给的钱财,都被奴才送回家给妹妹了,只有一只钗给了妹妹的婆婆戴,应当还能找到。” 小安子心中满是后悔,后悔自己贪图路才人给的钱财,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之所以拿那些钱,为路才人所用,也是为了攒钱送回家给妹妹一家用。妹妹的丈夫前年做活的时候摔伤落下后遗症,许多活儿都做不了。一家子四五个嗷嗷叫着喊饿的外甥外甥女,他如何忍心? 如果知道匣子里是巫蛊之物,为了不连累妹妹一家,他也绝对不会干的! 想到这里,小安子对路才人的怨恨极重。 他将自己何时何地拿到匣子,又是怎么绕过宫女太监进入陈美人的居所,铲土的小铲子是从哪里拿来的,逃离陈美人居所的路线及路上看到什么人都说了一遍。 “奴才自知有罪,愿意以死谢罪,还请陛下开恩放过奴才的家人!”小安子说完,猛地站起来冲到最近的柱子上。他抱着必死之志,撞上去的力道极大,“砰”一声闷响,人就倒地不起了。 凤鸾殿上,后妃们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惊呼出声。 瑞和过去看,小安子的头骨都扁进去一大块,已然没了呼吸。 “陛下,小安子死了。” 永旭帝坐下,黑沉沉地目光落在颤抖的田招娣身上。 瑞和摆摆手,两个太监快步上前来将尸体拖下去,又有两个太监过来擦地擦柱子,转眼间就将小安子自尽谢罪的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除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看不出来刚才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此逝去,以极其惨烈的形式。 很快,太医也到了,检查过小安子的尸体后进来回话,确定陈美人所言非虚。 “路才人。”永旭帝看着田招娣,“你可认罪?” 田招娣如何能认?她使出平生巅峰演技,将无辜与被背叛展露得淋漓尽致:“妾是冤枉的,如何能凭小安子的话就来定妾身的罪?妾虽出身小门小户,得幸入宫侍奉皇上,早已十分感怀上天优待,平日里虽与姐妹们吵吵闹闹,可一刻不曾忘记宫规,怎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小安子素日里办差得当,妾听说他妹妹过生,才赏赐了他一只钗……”她不会承认的,小安子即使真的做了那种事,也不关她的事情。皇后看了一眼陈美人,两人对了个眼神。陈美人便跪下:“人证物证俱在,若是行凶之人都与路才人一般哭求不认,那还有什么公道可言呢?陛下,皇后娘娘掌管后宫,对妾等姐妹一直宽宏仁慈,大方周全,有皇后娘娘在,后宫才有这等安宁有序的氛围,皇后娘娘如此辛劳,妾无法为娘娘分忧就已经十分愧疚,没曾想与路才人的纠纷竟然连累了皇后娘娘,妾、妾真是羞愧欲死!宁愿那娃娃上的八字是妾的,也不愿意皇后娘娘受此祸啊!今日路才人为了陷害妾就胆敢以一国之母的生辰八字设巫蛊案,谁知道她以后为了别的**,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此风不可长,陛下!还请陛下明察!” 其他宫妃也陆续跪下行礼,恳求皇帝彻查,杜绝后宫歪风邪气,为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娘娘面露动容之色。 瑞和重新站回永旭帝身后,垂下的眼眸里露出一丝赞叹。能在后宫存活下来的女人果然都不简单,陈美人这番话足够将田招娣钉死。 才人陷害美人有罪,但比不上暗害皇后娘娘的罪。什么是皇后娘娘?那是皇上的嫡妻,告过太庙与祖宗的一国之母。田招娣为了将陈美人弄死,下了狠招,想要让陈美人背上诅咒皇后的罪名,可当她的阴谋败露,这个杀招反刺回来,也会将田招娣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永旭帝很快下了决定。一个记不得脸的才人,与原配发妻一国之母相比,那就是天上的云与地上的泥。 “着剥夺路才人的才人之位,贬为庶人,念母后寿诞将至的份上不宜见血,就赐白绫一条吧!路家,三族之内有官位的全部撸掉,流放三千里。” 说完永旭帝就站起来要离开,田招娣哭着喊冤,很快就被大力宫女堵住嘴拖出去。 “朕还有要事,剩下的就交给皇后你处理吧。” 皇后躬身行礼:“臣妾领旨,恭送皇上。” 回问仙楼的路上,永旭帝忽然问;“福能,你不求情吗?”他想起了路氏与福能的关系。 瑞和恭谨地低着头,快步跟着御驾走,听永旭帝这样问,立刻回答:“庶人路氏犯下大罪,陛下依法惩办,英明神武。奴才虽少时与路氏同乡,但同乡之谊早就随路氏离开家乡之后随着时光淡去。奴才得陛下恩德得以入衔芳斋读书,也学了些道理,知道她是罪有应得,她既犯了大错就该受惩罚,为何要求情呢?” 永旭帝“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等到了问仙楼后,永旭帝就继续打坐冥想了。瑞和空出时间,回衔芳斋批改奏折,他慢慢地圈着,除了画圈多余的半个字都不会写,哪怕并不赞同内阁附着的奏请方案,也不敢展现自己的能力。 时间还不到。 他只慢慢看着,将大辰政治机构运转情况以及国情、官员调派等等记在心里。 “干爹。”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进来,这个小太监是瑞和收的干儿子,是几个干儿子里最机灵的。 “说吧。”瑞和抬眼看了他一眼。 小太监走近了来,低声说:“路庶人在太青宫喊着要见您,因您交代过,所以儿子就来通知您了。” 太青宫是冷宫,也是处置妃嫔的地方。 意料之中,刚才田招娣被堵住嘴拖走的时候,回头的那一眼就像冷夜中的火,亮得惊人。 还有底牌没用,她不会心甘情愿赴死的。 “唉,那我还是去看看吧,怎么说也同乡一场,可怜见的,路庶人离乡多年,此时也见不到家里人。”瑞和搁下笔,掸掸衣袖去太青宫。 去送田招娣一程。 已经无法得知是从哪一代皇帝开始,反正太青宫自来就是冷宫,关着一些犯了错却罪不至死的嫔妃,处处都透着年久失修、无人打理的衰败与荒芜。 被拖到其中一间破败宫室的田招娣正在瑟瑟发抖。 宫中行刑,一般都是在黄昏,距离她的死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透过缺了角的窗户往外看,田招娣看见正往西落的太阳,等到夕阳挂梢头,她就该死了。 “我不能死,我不想死……”田招娣抱住自己,眼泪不停地掉。 她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原先她是非常小心谨慎的,她一直以自己的心机为荣。若是没有心机,她早就被父母换成彩礼给兄长娶妻了。若是她愚笨无知,也无法让路家人用收养她作为救了他们家小公子的谢礼,更加无法说服养父母让她充当嫡女去选秀,最后成功入宫。 她这短暂的一生,仔细想来称得上一帆风顺,哪怕一开始不顺利,也在成为路家养女后顺了起来。她以鹿城旁的小村子出生的村姑,到今天的路才人,难道称不上青云直上,麻雀上枝头吗? 努力了这么多年,为何这一次忍不住?为什么偏要对付陈美人?为何要在时机不够人手不足的时候做这件事? 回想旧事,田招娣恨自己忍不下陈美人对自己的折辱,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欺辱而已,怎么就忍不住呢?若是忍住了,没有用出这等毒计,也许现在自己还是路才人。 田招娣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与自责之中,但她不想认命,她还有一张底牌。 藏着捏着几年了,现在死期将至,只能拿来试一试。 瑞和推开门的时候,田招娣勉强收拾好心情,正端坐在室内唯一一把齐整的椅子上。她的头发乱了,头上的珠翠钗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她便将头发扎成少时两股辫子的模样。徐徐转身望向门口的时候,那股神韵跟少时差不多。 “大牛哥。” 听见田招娣这么喊自己,瑞和神色不动,将门关上。他站在田招娣面前,淡淡地看着她:“听说你想见我,何事?” “大牛哥。”田招娣哀哀地看着他,“这几年你与我疏远,难道在今日你还不肯与我和解么?”她站起来,微微抬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今日、今日也许就是我的死期了。” “我没有与你有矛盾,何来和解之说呢?” “你这样说,分明是还不原谅我。”田招娣落下泪来,“我、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你会进宫来,还是后来收到家书,说你进宫了我才知道,若是我能提前知道,一定拦着你。我一个人在这深宫里沉浮就算了,如何忍心再填上一个你?我、我父兄也是为了我,我在宫中日子难过,他们也是想让我有人帮衬。我也没脸替他们求情,只愿你能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路上,能够原谅我,让我走得安心一些。” ※※※※※※※※※※※※※※※※※※※※ 早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