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阅读:长秋宫,飞香殿。 陈太后仪态懒散,横卧贵妃榻,一只手搭在绣龙隐囊上。 太后今天看起来病恹恹的,似乎有什么烦心事,让她愁眉不展。 说起陈太后,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儿,性格乖巧,深得先帝喜爱。她出身于洛阳富贾之家,对平常人来说也算得上是千金小姐。可在这深宫之中,却算不上高贵。更是无法与门阀出身的“唐皇后”“孟贵妃”“西门贵妃”等人相提并论。那时她只能屈居充华,位于九嫔之末。 后来,先帝壮年染病,病情急剧恶化,处于弥留之际,太子赵盈正准备登基继承皇位。谁也没想到,这时太子会突然暴薨,死在了皇帝前头。为争夺新太子之位,宫中连续发生血案,皇子誉、皇子牧先后遭到毒手。竞争最惨烈时,唐皇后与孟贵妃刀兵相见,结果二人均死于乱战之中。 那时陈充华只能在各势力夹缝之间求生存,可当唐、孟两家撕破脸皮的时候,她觉得机会来了,她联合“和亲王”赵统,引王师十万入京,稳定局势。同时联合唐氏门阀,将自己十三岁儿子赵崇扶上皇位,也就是如今“天赐皇帝”。 一晃十年过去,这十年发生过太多的事情,往事血腥,历历在目,让亲身经历过生死的陈太后从来不敢懈怠。 十年,美人见白发。 陈太后眼角渐渐泛起褶皱,嘴角法令纹深嵌。 独掌权柄多年的太后,不怒自威。 即便是这样慵懒横卧,也让人望而生畏。 她身边只有一名太监,名叫犁万堂。自从江湖豪侠“大霹雳手”陈千缶死后,犁万堂已经成为当世翘楚,赤手空拳,已无人能敌。他只忠于一人,那就是陈太后。 “禀太后,恬静求见。”犁万堂恭敬道。 “哦?她怎么来了?也不怕暴露身份?”陈太后被犁万堂搀起,脸色凝重坐在榻上:“让她进来吧。” “宣,恬静觐见。” 不久后,唐振身边锦衣婢恬静走了进来,撩袍跪倒:“奴婢恬静,参见太后。” “何事?”太后挥手,示意平身。 恬静站起身,恭敬回道:“禀太后,今日有一人,名叫苏御,来到唐府。他本是神策中郎将苏常胜之子,与安乐郡主唐灵儿定有娃亲。如今唐振推翻旧约,改嫁为赘,让他成为唐氏上门女婿。” 陈太后微微皱眉:“唐氏门阀的家务事而已,区区小事,与我何干?” 恬静道:“这件事表面看来很是平常,那苏御看起来也只是个纨绔子弟,可是他手里有一把剑。奴婢绝不会看错,那把剑是陈千缶送给女弟子雁悲鸣的剑。” “雁悲鸣?她不是死了吗?” 听到“雁悲鸣”三个字,陈太后眼皮乍起,目光如射,与身旁太监犁万堂对视一眼。 随即犁万堂跪到地上,诚惶诚恐。 陈太后目光回转,对恬静道:“你肯定没看错?” “奴婢愿以性命担保,绝不会错。” 陈太后手捏扳指,重重摔在地上:“通知曹无敌,行动取消。” “喏!” —— 清化坊,宁侯府。 年逾八旬的老者正与一名中年男子对弈,棋盘上纹路纵横,黑白势力犬牙交错。 这时一名手扶长剑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对老者耳语几句。 老者手持黑子,悬停空中,良久没能把子落下。 随即怒目旋转,望向窗外。 这名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唐氏门阀二老爷,曾任兵部尚书,如今依然掌握神策军五个师的实权派人物,唐宁。 “既然太后取消行动,我们也只能取消了。”唐宁收回视线,渐渐收敛目光中的暴戾之气,待他恢复如常时,把棋子缓缓落下。 对面中年男子察言观色,投子认负,起身准备离开。 “子度,你要去哪?” “去见见太后。” “不要去了。你说不动她的。我了解这个女人,她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 “但是这次她一定要改。否则错过这个机会,将来更难。” 唐宁苦笑一声:“人生如棋。每个人都是对弈者,也都是棋子。在你与人对弈时,你可以总揽全局。可当你是棋子时,又能做些什么呢。太后心细如发,她的暗桩到处都是。可能你我的身边就有。她做出的决定一定是全盘考虑,而我们都是管窥蠡测。你还是别去了,现在去找她怎劝都是错的。或许我们从来没搞懂太后的目的。而我与她的合作,她可能从来没当真。” 曹子度点了点头:“表兄的意思是,她想废帝?” 唐宁冷笑一声:“那她是找死!” —— 唐振来到后殿,准备在这里与皇帝见面。 可他在大殿里坐了很久,也没有人来见他。 唐振突然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随即仗剑,转身离去。 —— 苏御先跟小嬛去西府拜访唐宁,无事发生,不必赘述。 随后跟随小嬛来到安乐郡主府。 苏御抬头看了看门匾,“安乐郡主”四个大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黑底金字粉刷如新。据说,这还是太后娘娘亲笔写底儿,名匠镌雕所得。 虽然唐氏十五小姐不喜欢这个称谓,可一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在大梁朝,整体看来还是皇室实力最强,京畿道二十万玄甲军,兵强马壮。 三大门阀的军队虽然也有十五万的规模。但轻易不会与皇室撕破脸皮。而且这种关系已经保持了一百余年,互相之间早已形成默契。比如唐氏所控制十五万神策军,就从来不靠近潼关,同样,除非是支援神策军作战,否则玄甲军也不走出潼关。 潼关,是双方的底线。 唐氏门阀的人,大部分住在洛阳。但在长安还有一部分精锐力量控制着军队,牵制皇帝不敢动唐家。如若洛阳老家发生变故,十五个精锐师同时造反,其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其它两大门阀也不会同意皇帝这样做。 最好是保持着这种平衡,谁也不动谁,同时又都给皇室三分面子。 其实三大门阀之间也是勾心斗角,皇帝的存在能起到很好的沟通作用。虽然天赐皇帝今年才二十三岁,而且性格懦弱。但其身后陈太后才是皇室真正掌权人,这女人刚柔并济,行事果决。先帝驾崩,十年经营,毒杀和亲王赵统及其亲信,完全掌控皇室所属军权。玄甲大将军张云龙,总监军曹圣,总督粮官赵挺,总参将公孙雄,总副将陈青,第一到第二十师玄甲中郎将,都是太后的人。大权在握,威名在外。皇室资源牢牢把控,地位不可撼摇。 “哎呀,不好啦,走水啦!” “快快,快去灭火!” “天呀!冯瑜,你是怎么搞的!” “对不起,对不起林主薄,是小姐的猫把烛台打翻了!” “大白天的,你点蜡烛干什么?” “密室里黑呀。我看不清字。” 丫鬟冯瑜不小心引燃仓库,据说那里放的都是些重要资料。 小丫鬟吓坏了,一边喊,一边去取水。 情急之下,她拎着一大桶水,栽栽歪歪往这边跑。 苏御恰巧经过,伸手一把抓住桶柄,拎起来就跑。 “这位是……” 冯瑜不认识苏御,站在那里发楞。 “是姑爷!”小嬛攥住冯瑜的手,焦急地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冯瑜低着头,咬了咬嘴唇。 随后两个小丫鬟一起跑去打水,当她们再次跑回来的时候,发现火已熄灭,只见到仓库里一片狼藉。 “这下坏了,这个月的赏金没了!” “哎呀,麻烦了,我的春衣没钱买了。” “苦熬苦业的就赚那么点钱,让你一把火给烧了。” 火灭后,几名小丫鬟围住冯瑜,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来。冯瑜委屈地站在一旁,瘪了瘪嘴。 听她们说话,好像是这个月的“赏金”没了。具体是什么赏金,苏御不知道,也没去问。只是抱手站在门外。 这时姓林的主薄走了过来。 在梁朝“主薄”不是特定官员的称谓,更好像是会计或者秘书。 “林婉见过姑爷。” 苏御笑了笑:“林主薄是长安林氏么?” “正是。” “哦,那林崇阳可是你的族亲?” 一听到林崇阳的名字,林婉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反问道:“姑爷认识胞弟?” “令弟年纪轻轻,便已升任都尉,着实令人佩服。他在华州府练兵时,倒是常有些来往。” 简单说了两句话,便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听到屋里传来小丫鬟们的争吵声。 吵得挺激烈。 林婉说,这帮小丫鬟都是同一批选入郡主府的丫鬟,七八岁时就跟着小姐。由于这一批小丫鬟比较机灵,颇得小姐器重。她们要学习写字,还稍懂术数。平时在家里整理些资料,还负责东大仓里货物账目。 刚说完稍懂术数,就听丫鬟们在屋里争讲起来,好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一个红袄丫鬟说:“还说运气好烧得都不是重要文件。这不是最近四个月的存根么,现在烧没了,如何向小姐交代?” 冯瑜委屈道:“也不是所有都烧光了,一二三仓的账目都在。” 红袄丫鬟道:“知道三个有什么用,其它四个仓库不知道,也是白搭。” 小嬛在烧毁的卷宗里翻找,找到一张烧了一半的纸:“一二三仓一直都是满的,进货的只有四五六七仓。而四个月之前的总账都在,孔家匹……” 小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数据,可说了半天,只感觉越说越乱,把她们弄得焦头烂额。 最后一个胖墩墩的小丫鬟喊:“不行啦,不行啦,他们四家的包都不一样大啦,这样算不出来啦。” 小胖丫鬟喊完这句话,屋里安静了下来。 这期间苏御站在一旁听着,偶尔拿起存根看一看,最后总结这其实就是一组四元一次方程。 闲来无事,苏御就坐在小亭里心算着结果。 这时林婉走了进来:“你们还是别吵了,把你们手里的账都拿过来,咱们好好对一次。看看还能不能对出来。” 在小丫鬟们取账本的时候,苏御已经算出结果。有心帮她们解围,转念一想,自己还只是个局外人,要时刻认清自己的身份。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