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佣兵们的神情复杂。
肯恩眼中的【队伍数量】也变成了灰色,他知道这群人很迷茫,跟下面那群家伙一样需要得到合理的解释,用来说服她们自己心中的不安。
“弗伦冈铎向我宣战的事情是真的。”
【队伍士气下降,146名雇佣兵选择离开你的阵营,于此同时,你的坦诚也变成了众人眼中难能可贵的品质。】
肯恩并没有打算隐瞒,说道:“距离战争到来,我应该还有段小小的时间可以准备。”
他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恐惧和迷茫正在听众里肆虐。
“当然啦,我并没有狂妄到认为两个月的准备就能够打赢弗伦冈铎,你们也都知道这个名字在帕洛图斯比意味着什么,所以我还是九死一生。”
肯恩现在说的话就像是临终遗言。
“我给你们所有人机会,刀斧队,或者雇佣兵们,如果想要离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向大家宣布了自己的行程,要沿着尖霊冰湾继续前进,擦过两块区域的交界,从较为偏僻的山道返回桑顿卡亚。
肯恩会向着南面出发。
佣兵、旅者、冒险家,或者其他的什么人……
谁都可以蹭他的保护,安然无恙地避过亡灵潮和杀红了眼的北境土著,只要自己想,谁都可以在任何节点选择离开。
肯恩慷慨地让人陪伴自己走完这“最后的旅程”,甚至允许有人最后临阵脱逃。
柯林斯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肯恩的追随者身上。
奎玛肯定是面不改色的。
他是马哈鲁身旁最忠诚的侍从,早就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了对方。
朗兹和洛嘉也没有丝毫退缩的痕迹,他们身上都有特殊的印记,象征着穷凶极恶的死囚身份,而最外层的图章则是这几个人的信仰。
他们是真愿意为了肯恩赴死的一群人。
瓦雷里脸上更多的是担忧。
他率领的刀斧队显然也很害怕,可是害怕并不意味着要逃,真正扛不住压力的是周围窸窸窣窣,随时准备撤出去的雇佣兵们。
肯恩知道有些家伙没办法当着自己的面做出选择。
他走进了酒馆,把议论声留在外面。
【帕洛图斯比很快就会开始传播你的事迹,所有人都将知道,有个已经被宣判死刑的家伙正打算沿着红枫高地向坵鸣古道出发。】
柯林斯跟着肯恩进入了破损的山口酒馆。
洛嘉对他说:“你没走,我倒是挺惊讶,大多数人对我们老大的忠诚度都是随着时间积累的,而你显然属于那种会深思熟虑的聪明蛋。”
柯林斯将凳子反过来,坐在用破损盾牌定制的圆面上。
他说:“弗伦冈铎向一个人宣战,在帕洛图斯比,就意味着要承受末日的来袭,如果换个人恐怕已经焦头烂额或者心如死灰了。”
肯恩在战旌集会嚣张跋扈,回到营地又遣散队伍。
听起来好像是自暴自弃了……
柯林斯的思考方式显然要更加全面些。
他看出了肯恩·布维尔的想法,说道:
“但这种宣战,也意味着北境聚焦于您,北境的风会带着你的名字飞奔,跑遍每一寸霜雪覆盖过的土地,真是疯狂的举动,您真的有把握,撑住最后的考验吗?”
肯恩双肘搭在膝盖上,面色平静,眼中无波。
“这就是我现在要去做的,既然不够强大,就变得更加强大。”
肯恩成长的速度是个奇迹。
追随者们很早就把战旌当成了怪物,所以谁都不会致意他的想法,但只有最贴身的人才知道战旌最恐怖的地方在于……
他从来没“努力”“专注地”去变强过。
肯恩的旅程走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决策都是顺势而为,每个阶段拼尽全力做到问心无愧。
清扫强盗,建设村庄,串联资源,远征开拔……
肯恩每次离开都是有目的有计划的。
但追求力量这种事情,好像是旅程当中的附赠品,而他从来没有很刻意地去追求过。
柯林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变得强大这种事情,从肯恩嘴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有种非常恐怖的味道,而且你越是了解他说话的方式和实施计划的专注度,就感到害怕……
“柯林斯,你对战争的了解程度远超于我,那你认为最重要的几个要素是什么?”
肯恩的语气变得很奇怪。
他琥珀色的眼睛在山口酒馆昏暗的光线衬托下显得格外明亮。
…………
郫斯顿克,南疆诸国。
金环剧场,座无虚席,无数双闪光的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全都兴奋地注视着天鹅绒织就的大幕。国王夫妇与一班臣子也坐在剧场里,焦急地等待着剧目开演。当黑色的帘幕缓缓升起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玛迦坐在后台的换衣间里,外面的观众齐齐噤声不语,等待着她的登场。玛迦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荣光从她的瞳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头苍灰色的长发。
“夫人,您的戏装还没穿好呢!”剧场管理焦急地说。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玛迦淡然。
“现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举起玛迦一身行头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张阴险狡诈的脸,一张残忍暴虐的脸。正是当年奥菲尔伦剧团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剧场管理恭敬地递上两副面具。
玛迦已经准备好了。她温柔地将面具覆在脸上。一阵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脊,与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纳着,一如往常。
她拖着滑步,踩着阴险狡诈的灵优雅的步态登上了舞台。全场屏息。玛迦身子一弓,又变成了嗜好逗弄猎物的野蛮残忍暴虐的灵,吓得观众汗毛倒竖。作为双子死神的化身,她在舞台上飘忽无定,既将永久的宁静赐予痛苦挣扎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咙。直到所有人纷纷起立,爆发出狂雷一般的掌声时,她的演出才宣告结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观众们献给玛迦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演出一场精美的死亡。
甚至连国王与王后都站起了身,向她投来赞许的眼神。
但玛迦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其他演员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