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的木绣球开的极盛抱琴从外面回来时带了满身的香气引得永寿宫主殿廊下做针线的几个小宫女频频地抬起头看她。
抱书见了就虎着脸瞪了那几个小宫女一眼众宫女赶紧又垂下头去作鹌鹑状继续挑线的挑线寻针的寻针。
抱书看了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抱画在旁边看得直想笑。
钟情的针凿女红十分的拿不出手她幼年秀才爹还在的时候,只知道把她抱在膝头念些什么大学、中庸袁思思又是个以夫为天的柔弱性子钟情的秀才爹既是她的夫、她的天,对于秀才爹的任何决定,她就自然是百依百顺、不会有丝毫的反对的。
以至于等后来秀才爹过世了留下来的资财老宅和几亩薄田被村里的族老们以“绝户”的名义强行给霸占了袁思思柔弱当不得事,也不敢去分辨哪怕一句话,钟情却气得浑身打颤只想哭当时周边十里八村的狗娃子,大多有来秀才这儿开过蒙平日里上树捣蛋还学着秀才和袁思思的语调,成群结队地怪笑着追在钟情屁股后面“宝儿”、“宝儿”的叫个不停让钟情气得不行这回却是难得的齐心协力做了件好事也不知是哪个出的歪主意,大冬天的,用牛粪把那几个族老家的窗户纸全砸破了。
钟情当时一边哭一边觉得很痛快,但也没痛快多久,这事儿出了后,族老们气得跳脚,直骂她们母女是祸害男人的狐狸精,整日有那泼妇拦路痛骂,袁思思怕得不行,带着钟情连夜便出了村,母女二人颠沛流离了好几年,钟情什么杂七杂八的旁门功夫都学了一手,后来入了教坊司,更是专精了歌舞一道,但是从此,也再没人叫她去做针凿女红。
钟情后来,是想自己捡起来练练来着,当然,没过多久,就不得不承认,这个东西嘛,还是要看天分的望天。
好在抱书比较精于此道,平日里贴身的小衣、里衫什么的,钟情放不下心用尚衣局的,都是一概由抱书领着永寿宫的几个小宫女自己亲手做的,这也是抱书日常手头无事时最热衷于的了。
抱画摇了摇头,不打扰自己姐姐难得的威信与乐趣,转过脸看向抱琴,笑盈盈地主动打招呼道:“抱琴姐姐绕到东边去了么?身上这样香。”
东西六宫的中道上,有一段种了一大片的木绣球,那也是洛阳皇宫里木绣球最密集的地方,故而抱画才有此一说。
“去了趟内务府,”抱琴的脸却是绷得死死的,自上次念茶的事情后,抱琴对着抱画一向没什么好脸色,反倒是待抱书还算亲善些,“领了宫里这个月的份例来。”
抱琴这样爱搭不理的态度,抱画也是见惯不怪了,倒不多气恼,只是暗暗苦笑,见抱琴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便顺势把目光转到了对方身后跟着的两个面生的宫女身上。
“这两位是?”抱画略一粗粗打量,便不由先暗暗地吃了一惊。
倒不是为那二人略微出众的样貌与永寿宫里的钟妃娘娘比起来,这满宫的女人,又有哪个是真衬得上一句“漂亮”的呢?何况抱画本也是见惯了美人的,她暗自吃惊的,是那二人身上出众的气质。
不论是年长的、沉稳些的那个,还是看着尚且脸嫩一团孩气的那个,身上都带了一股超乎常人、非同一般的气势。
那至少是对着自己的某一方面有着绝对自信自得的人才能自然而然地带出来的气势。
“拘惠姑娘,”抱琴先点了点年长的那个,顺着便与抱画、抱书等介绍了,“雪盏姑娘,这是内务府今月拨到娘娘身边来服侍的,日后与你我等人,也是一道姐妹论处。”
这可不是内务府随便拨过来的一个宫女就能有的待遇这话的意思,便是二人要顶先前抱棋和念茶两个的缺了,就是不知这二人,又是各有什么倚恃了抱画一边暗自思量着,一边紧跟在抱书身后与拘惠、雪盏二人见了礼,双方简单地契阔了一番,廊下的几个小宫女也立刻乖觉地起身站成了一排,齐声恭敬地向拘惠、雪盏二人问好。
钟情午间小睡起来时,拘惠和雪盏已先在永寿宫里露过一圈脸了,抱琴给钟情打起帘子,沏了浓茶来醒神,钟情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端过来随意喝了一口,苦得她直皱眉头,不过总算是起了些精神,不再没骨头一样赖在榻上了,摆摆手,拒绝了抱琴的服侍,自己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起来,叫抱琴去唤了拘惠与雪盏进来。
待得宫人退去,室内只剩下了这主仆四人,钟情也不去绕那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不知两位姑娘,各自擅长些什么?”
“奴婢祖籍临颍,”拘惠委婉地表示道,“师从临颍花架门,花架门娘娘大约是没听过的,不过祖师李十一娘倒是曾在前朝略有过两分薄名,别的不敢说,于强筋骨、运气功一道上,还算是略有些心得,奴婢才疏学浅,学不来祖师的三分功力,只是想着略尽绵薄之力,帮着娘娘松松筋骨罢了。”
“李十一娘?”钟情不由大大地吃了一惊,对拘惠肃然起敬,坐直了身子,赶紧叫抱琴给二人搬了座儿过来,真心实意地赞叹道,“拘惠姑娘真是太客气了,李娘子当年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义举,直接保下了平宁近三千百姓的性命,此等有大能大德之人,天下少有女子能比,怎会是只略有几分薄名?先师的恩德,当得世人感念百年,姑娘既是李娘子的弟子,大可不必如此自谦,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