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皇后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她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孝端皇太后怎么突然又要去香山寺了。
“母后与平昭的事情”成帝猝然开口断然下了决定“朕看还是待会儿回殿内再慢慢谈吧!而今镇国公新丧关红你陪皇后与二皇子走一趟镇国公府,替朕聊表一番哀思”
成帝话到此处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从内殿出来的几个臣子身上顿了一顿,补充道,“从楦也在就陪着皇后他们一道过去吧”
成帝几句话之间先把皇后与二皇子去镇国公府的行程安置好了,然后一挥袖子,冷冷地瞧了孝端皇太后一眼寒声道:“至于母后与平昭,还是随朕先来殿内坐坐慢慢谈吧!”
江翀、章环、冯邴三人赶忙跟上了再不废话、目不斜视地径自往殿内走的成帝孝端皇太后犹豫了一下,先瞧了地上跪着的平昭长公主一眼平昭长公主提着湿哒哒的衣裙站了起来面上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丝毫悲欢喜怒来,只静静地回望了孝端皇太后一眼,便紧跟着成帝的步伐往里走了。
孝端皇太后寒着脸叫宫人给平昭长公主先披了御寒的外衫,咬着牙也跟进去了。
钟情退开了些许,避开了两拨人的来与往,瞪了没事乱出来溜达的允僖一眼,拿帕子替允僖擦了擦他面上落的雨水,拉着允僖先往偏殿里避。
荣国公世孙犹豫了一下,却是既没有跟着母亲进去,也没有随便找个廊下去避雨,而是缓了缓,复又走到谨身殿前,重新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以外祖母的性格,谈不谈得拢还是两说如今再多跪会儿、吃些苦头,只要能博得那上头那些人一丝半毫的怜悯同情,那可真是并算不得什么的毕竟,等到整个荣国公府真的被陛下彻底厌弃、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是再想来跪着求情,怕是连走到谨身殿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荣国公世孙想到一夕之间,自己天翻地覆的日子,满府都被连累得禁足不得外出是一,另一着,阖府上下,或深或浅的,哪一个,不是在暗暗地怨怪他们母子几个、把他们当做罪魁祸首、灾星降世的呢?荣国公世孙苦涩地笑了笑,心头却是一片悲凉:这还是,父亲没有真正传来死讯的时候呢从被府里寄予厚望、众星捧月的云端坠落,辗落成泥,也不过就是上头那人一念之间的事情皇权富贵,真不愧是,能诱得那年年岁岁的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啊。
荣国公世孙跪在大雨里,想哭,如今却是已经哭不出来了,想笑,更难笑得出来少年郎君望着谨身殿那巍峨宫檐的目光里,满满的,全是迷茫。
对自己一无所长的迷茫,对府中叵测局势的迷茫,对父母家妹未来的迷茫
清瑶县主跟着自己哥哥,一摇一晃地蹒跚着追过来,也乖乖地跪了下去。
“清瑶,”荣国公世孙回头,轻轻地哄着妹妹道,“你不要跪了,去廊下避一会儿吧,这雨太大了”
清瑶县主幼嫩的脸上闪过了丝丝的犹豫之色,缓了一下,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咬着唇反问荣国公世孙道:“哥哥,我们跪在这里有用么?如果有用的话,我也要陪着哥哥一起跪,我也想帮母亲的忙,我也想让父亲早些出来如果没有用的话,哥哥和我一起起来啊”
荣国公世孙张了张嘴,猝不及防的,在妹妹单纯的疑惑里,眼眶里涌出了滚滚的热泪来,他颤抖着回道:“我不知道,清瑶,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我更不知道,父亲究竟还能不能回得来。
痛苦,最早的时候,不就是从这种“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却还是要坚持着,近乎无望地继续坚持着下去的时候,深深地从心底泛滥起的。
而今,荣国公世孙那双尚且青涩的双眸,满满的,承载着全是这样的痛苦。
清瑶县主到底年纪还是太小了,她还看不太懂,但她能看得到哥哥眼里的泪水,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拧了拧自己湿漉漉的袖子,给荣国公世孙擦了擦脸上的泪,但她的袖子本来就是湿的,擦了又擦,也是无济于事清瑶县主不由苦恼地皱了皱脸。
兄妹二人身上突然被撑起了一把伞,荣国公世孙仰头望去,谨身殿大太监关红的干儿子关海木着一张脸,一板一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世孙殿下,县主殿下钟妃娘娘有请。”
荣国公世孙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一下,却也更不敢得罪这位早有耳闻的永寿宫宠妃,拉了拉妹妹,恭恭敬敬地跟在了关海身后。
出乎荣国公世孙意料,也是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是,那位钟妃娘娘,却压根没有见他们的意思!荣国公世孙跟着这位关海公公,兄妹俩被带去侧殿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送了碗姜红茶上来,旁的话,却是一句都没有了。
荣国公世孙的心绪一时异常的复杂。
清瑶县主却什么都不甚清楚,还傻乎乎地拽着哥哥的袖子,吵着要去向钟妃娘娘谢恩。
关海板着脸守在门口,压根没有理会他们兄妹俩的意思。
荣国公世孙苦笑了一下,安抚妹妹道:“清瑶乖,我们还是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着母亲出来吧。”
话音刚落,侧殿外呼呼啦啦地过了一群人,正中围着的,是三个俊秀挺拔、各有千秋的少年郎,一个对着另一个不满地抱怨道:“母妃就是敷衍我,一见着父皇,我就得靠后站了既然要让我先回去,为何不跟着一道先回去呢?真是偏心啊”
郇瑾听得嘴角抽搐,正欲回些什么,路过的侧殿的小门突然被打开了,里面冲出来一个衣衫朴素、娇娇弱弱、看模样也就六、七岁的小姑娘,眨巴着那双异常水润的大眼睛,惊喜交加地对着三人正中的允僖道:“你,你是四殿下么?”
允僖眉梢微扬,反问道:“你是?”
郇瑾却微微皱了皱眉,这时候,还在谨身殿里的,这个岁数的小姑娘除了平昭长公主家的那位什么县主,还能有哪个?
也就这个心大的货还能这么大咧咧地问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