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母举行葬礼的那天,乌云密布,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工作人员将骨灰盒下葬。 苏朗穿着黑色西装打着一把大黑伞,伞下是长发微卷、化妆淡妆,身着黑色长裙的荆楚熙。 她的表情淡漠,看不出一点点难过,她安静的盯着工作人员的动作,不发一言。 方澈和李安好打着伞站在他们两的左后方,维诺和高海站在他两的右后方。 骨灰盒已经下葬,工作人员离开,苏朗请来的神父冒着雨站在墓碑前,用低缓沙哑的声音讲述着荆母的一生。 荆楚熙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她在心底暗想,那个冰冷的地方真的能承受一个人残破不堪的灵魂吗? 曾经的过往如同看电影一般,一帧帧的在她的眼前放映,小时候妈妈给她的温暖拥抱,小时候,妈妈总是抱着有关父亲的报道,在夜里小声的哭。 她对母亲最开始的记忆,便是那温婉善良的人,可是,当裴氏来到她们家后,母亲就开始变得唯利是图。 甚至,将她当做一件物品一般去出售……都说生活是个大染缸,能将一个人涂染的再也分不清底色…… 所以,妈妈的改变是必然? 她不知道,她心里很乱,她努力将思绪收回,苏朗的手传递来的温度给了她惊醒? 她忽然冒着雨走到墓碑前跪下,雨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流,她本能的磕了一个头,她在心里默念:妈妈走好!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再也不用去争去抢了。 苏朗冲上为她打伞,荆楚熙将脸颊紧贴墓碑,仿佛她与母亲像年少那般,额头紧贴,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间隙。 苏朗害怕她跪在地上太久,搞得以前的腿伤复发,他伸出手将荆楚熙从湿漉漉的地上扶起。 他将她拥入怀中,放任她的眼泪横流,她需要肆无忌惮的发泄,而他便是她唯一的发泄出口。 李安好特别想上前去安慰荆楚熙,可是方澈紧紧拉着她的手,他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上去。 此时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倒不如让她痛哭一场,来的直接。 维诺觉得自己对于楚熙的感情,少有的感同身受,她的丧子之痛和荆楚熙的丧母之痛,如出一辙。 她没有出声去安慰楚熙,因为她太懂得这个时候,说一万句“你别哭,我会陪着你。”的狗屁鬼话,是那么的没用。 荆楚熙哭了很久,直到嗓子疼,她抬头对上苏朗的眼睛。 苏朗对上荆楚熙刚哭过的眼睛,她的眼眶有点红肿,但清澈见底,棕色的瞳仁此刻异常的亮。 他低头轻声道:“没关系。我在呢!” 荆楚熙点点头,她一再安慰自己,没关系,我还有苏朗呢,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走吧。”苏朗捏捏她的手心。 荆楚熙点头,小声的“嗯”了一下。 李安好和维诺依次将怀里的两束花放在墓碑前,李安好轻声道:“阿姨,保重。” 她是很喜欢荆妈妈的,因为她温柔善良,即便后来,她与自己记忆中的有所出入,但她还是喜欢她,因为她永远都是嘴角含笑的温柔女子,说话轻声慢语。 苏朗拉着荆楚熙,高海拉着维诺,李安好挎着方澈的胳膊,三对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湿漉漉的墓园。 看到一行人离开,荆老爷子这才打着一把黑伞出现。 他的步伐沉重,仿佛双腿灌了铅,他径直走到墓碑旁,他蹲下身子,将怀里的玫瑰放在荆母的墓碑前,他轻声道:“阿若,你走好。” 他合上了伞,雨滴打在他的脸上,凉嗖嗖的,他随意的席地而坐,裤子被冰冷的雨水浸湿,他也全然不顾。 “阿若,对不起,这么多年,我没有善待你,错把你的一腔真爱当成了唯利是图,我错了,你能听到吗?你会原谅我吧?”荆父坐在墓碑前絮絮叨叨,讲述着他们的过往…… 荆楚熙等人回到了苏朗和楚熙的家,维意已经等在了门口,看到荆楚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有点心疼。 这个一向坚强的女孩子,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了,他迎上去安慰道:?“楚熙,现在,荆家的事闹的纷纷扬扬,法律肯定会制裁他们的,你放心。” 荆楚熙轻轻点头,不做任何回答。 “哥!”维诺叫道。 “怎么了?”维意有点不明所以。 维诺示意他不要再提起荆楚熙的伤心事,可是维意是个大直男,又加上B市警察局的副局长的职责需要,他还是在努力的告诉荆楚熙,坏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众人皆沉默,苏朗开门,带大家进房间,一行人除了唯意,其他人都沉默。 维意还是一直在告诉荆楚熙,荆雨成会判死刑,而荆家的产业也将被充公。 荆楚熙忽然问道:“如果,荆凯用了药剂杀人,我是不是也可以告他?他是不是也要判刑?” 维意愣了一会儿,他解释道:“按法律来说,是的,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找到他杀人的证据就可以告他,而且法院会定罪。” “楚熙,你爸爸杀了谁?”维诺猜出了十之**,但她还是不可置信。 荆楚熙想都没想便愤怒的反驳道:“他不是我爸爸!” 许是荆楚熙的吼声太大,维诺被吓的脸色苍白,察觉到维诺停顿了一下,荆楚熙赶紧缓和脸色道:“诺诺,我不是针对你,他我只是讨厌他,也讨厌别人说他是我父亲这件事,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维诺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荆家的那些人对楚熙做过什么呢,她怎么也不会忘记,楚熙以前的眼里有光,可是自从回到了荆家,她就再也没见她开怀的笑过。 “荆老爷子杀了荆夫人?”维意也不可置信,他继续道:“如果是真的,无论怎样,这也是需要证据的才能定罪的,所以,楚熙你是怎么知道的?” 荆楚熙的眸子深了深,她咬牙切齿道:“他亲口说的,他说他杀死了我妈妈。“ 维意搓了搓手,他解释道:“那这种情况下,必须得有个录音能证明这句话是他说过的,如果没有录音,那咱们还得找其他证据。” 荆楚熙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那天是多么愚蠢,竟然没有录音,现如今,能找到的证据,大概已经全部被销毁了吧。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安好忽然喊道:“我有录音。” 方澈弹弹她的脑袋,无奈道:“别捣乱。” 李安好撇嘴,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哗哗按了几下,清晰的声音从传来:“是你亲手杀了我妈妈?”.......“死于她自己的针剂下也算是罪有应得。”荆老爷子苍老的声音出现在里面。 方澈不可置信道:“安好,你怎么会有这个?” “那天,我给楚熙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楚熙没有说话,我就听到了这一段话,然后,因为我给我和羽墨的通话记录一直设置的录音,所以,正好录下来了。维意,这可以成为证据吗?”李安好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然,你等会和我去警局对录音做个拷贝。”维意说道。 …… 送走了众人,荆楚熙一个人窝在阳台,她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心里竟出奇般的平静。 她从未想过,故事的结局会是这样,她曾经想过即便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从未想过天人两隔。 她还记得,刚刚维意走的时候问她:“你是不是真的要告荆老爷?” 她反问:“为什么不呢?” 她知道母亲杀死了裴氏,但是这并不是一命偿一命的事情,母亲做错事,应该收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被私自处理。 荆父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在家实行**,可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荆宅那么大。 她要为母亲讨回公道,烂尾的结局,她不要,坏人得到惩罚是罪有应得,而她没有罪。 因为订婚以闹剧收场,荆家自然没有得到慕容家的帮助,而且因为受社会舆论的巨大影响,调查荆家的各层人太多了,荆家到底还是躲不过悠悠众口。 调查的人终于把近几十年的所有事情都查的**不离十,整个B市都在等法院对荆家有个交代。 商场上戎马一生荆老爷子并没有慌张,他只是把荆家所有人叫到一起,该补偿的补偿,将宅子里的佣人全部遣散。 偌大的荆家就只剩荆老爷子熙个人,他看着这巨大的宅子,束缚了他整个人生的宅子,忽然间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活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可是人们却依旧因此而奋斗终生,以至于失去自我。 荆老爷敲开了荆雨成公寓的门,雅婕“哗”的打开门,看到荆老爷,她有点诧异。 荆老爷递给雅婕一张银行卡,解释道:“这里面是我的一些存款,其他的东西最后可能都要充公了,你带着这些钱走吧,照顾好孩子,那是我们荆家最后的独苗。” “伯父。”雅婕有点不知所措。 “你等着点雨成,他最近应该快出来了。”荆父继续道。 “可是很多事情都是他做的,他能逃到哪里去。”雅婕诧异。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所有罪名的矛头指向我,把雨成干干净净的拔了出来,没有一件事情能牵扯到雨成。”荆老爷子说道。 “我希望你可以告诉他,他妈的事是我对不住他,他从小,我也给他多少关注,他一直觉得他没有雨琛受欢迎,也没有楚熙聪明,但我一直就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让他以后,也不要再去找他妹妹麻烦,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过的那么艰辛。咱们荆家的儿女就应该荆棘丛中过,不掉一滴泪。”荆老爷子缓缓道。 “审判结果出来了。”维意说道。 “什么结果?”李安好问道。 “荆老爷子死刑,荆打公子被罚掉所有资金并坐牢五年。” 荆楚熙双手手指死命的搅在一起,指尖泛白,苏朗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腰,努力的想让她放松,荆楚熙冲苏朗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对了,楚熙,他说他想见你一面。”维意说道。 荆楚熙趴在栏杆上,风呼呼的吹着,额前的头发随着风起舞,苏朗从屋内出来,他为荆楚熙披上外套,从背后抱着她:“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去吗?” 荆楚熙点点头,苏朗抱紧她:“你要是去了,你觉得看到那种丑恶的嘴脸,你恶心,你要是不去,你又觉得自己会后悔、会遗憾。” 荆楚熙转过身抱住苏朗:“那么,苏先生觉得我要不要去呢?” “我觉得你应该去,不是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去看看他到底会给你说什么?你要是怕,我陪你去。”苏朗刮荆楚熙鼻梁。 荆楚熙将刘海别在耳后,亲了亲苏朗的嘴角:“我才不怕,但我要你陪我去。” “好嘞,遵命,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荆凯穿着囚徒装,坐在玻璃的对面,荆楚熙拿起电话,荆凯也拿起电话,荆楚熙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对不起。”荆老爷子诚恳的说出这句话。 荆楚熙的嘴角抹起一股嘲讽的笑:“呵呵,对不起,你就为了给我说一声对不起?荆凯,我曾经以为你很自私,没想到你可以为了心爱的儿子坐牢、甚至去死,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但是我还是想给你说声对不起.......” “知道多余就不要再说了。“荆楚熙愤怒的将手中的电话扔下,气愤的离开,将荆凯那一句“嫁个好人”挡在玻璃的另一边。 苏朗在警局门口来回踱步,荆楚熙冲出警局,抱住苏朗嚎啕大哭:“凭什么到最后一刻,我还是恨不起来,凭什么他要让我看到人性的善良?“ 苏朗轻轻的拍着荆楚熙的背,荆雨成的处罚那么轻,很明显就是荆凯将更多的罪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荆母在去世的最后一刻惦记的也是荆楚熙。 看来,无论亲人之间有再大的恨,也终究敌不过血浓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