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舟摇忍着笑，“行了，别贫了你，也不瞧瞧我现在什么处境。” 周闲心不以为意，流言蜚语对水舟摇来说没什么大的伤害力，还不如香梅骂她一顿呢。 她俩瞎胡聊着，站在伴娘桌后的沙发旁等着。 山明跟新娘子正在一桌桌敬酒，菜已经上齐，端盘子的小伙子们站在院子里等候着下一波的差遣。 伴娘嘀咕够了水舟摇，又开始打量起院中的小伙子，季豪杰就在那之列。他不幸成为被议论最多的对象。 水舟摇猜想多半是跟他那夸张的行为表情，和着装引起的。 周闲心嗤之以鼻，她伏在她的耳朵上，“瞧见他那大写的GUcci了没，她们可能分不清这个真假，但是在他那车钥匙映衬下，假的也得是真的。” 水舟摇便眯着眼睛瞧瞧他挂在身后的车钥匙，那么小根本看不清，“幸亏没把他的跑车开出来，要不然她们得扑上去。” “他有跑车呢？”周闲心惊呆了，她重新打量一下季豪杰，“我现在忽然觉得他很帅，就快赶上曾默存了。” “去你的。”水舟摇咯咯笑起来，眼神正好对上偷瞄她的吴晓蝶，她便笑着走上前去，“有什么要帮忙的嘛。” 一桌人把目光落在她脸上。 吴晓蝶挤出一丝笑容，“没有，谢谢。” 那桌朋友纷纷蹙起眉头，不解的看着平日里最为汪琳抱打不平，最为愤慨的吴晓蝶，两两交换着疑惑眼神。 “给我倒杯水吧。”一个毫不客气的说。 “好的。”水舟摇转身提过暖瓶，倒了一杯，“还有谁要吗？” 没人理她，她便把暖瓶放在一边，走了。 吴晓蝶身边的女伴戳她一下，“咋了你，不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嘛。” 她尴尬的笑笑，咬牙悄声说道，“下什么威呀，人家都有男朋友了，就院子那个，你们刚刚议论最多的那个。”她那个使眼色呀，就没一个瞧得出来的，你说气不气人？ 一桌人忽然安静了，尴尬充斥着整个屋子，大伙也许不认识季豪杰，但是从刚刚的讨论中已经得出了高富帅的结论。 周闲心此时心情大好，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这个传闻中手段了得的吴晓蝶也不过是个小绵羊嘛，她姐怎么就败给她了呢。 后来，周闲心故意把季豪杰喊进屋，特殷勤的喊了声“姑父”，没把水舟摇笑死。 季豪杰大半猜到了事情经过，撑场面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于是有了下面一组对话。 闲心：“听说你还有辆跑车呢，今儿怎么没开来。” 季豪杰声音不大，但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我本来要给山明当婚车的，人家说不喜欢浮夸，所以我今天就开了个最低调的车。” 闲心（星星眼）：“哇，这么说，你还有很多车？” 季（略谦虚）：“不多，也就四五辆吧。” 水舟摇低着头，艰难承受着这顿笑，没看出来这俩人还挺搭，比起曾默存，闲心也许更适合季豪杰呢，哈哈哈。 午宴散去，周闲心把伴礼亲自交到吴晓蝶手中，眨着她那人畜无害的眼睛，把她们几个送到季豪杰车上去，“再见。”她热情的挥着手。 “铩羽而归。”闲心的拍着水舟摇的肩膀，啧啧称赞，“我姐可真应该拜你为师。” 水舟摇不以为意，“一物降一物，听说过吗？”她能对付得了吴晓蝶，可是对周青燕就束手无策，人家该不理你，依然不理。 “走吧，看看新娘子去。”水舟摇提议。 周闲心拽住她，“你还上赶着招惹人家啊，真没看出来，她那帮朋友对你的敌意？”其实就是新娘子在针对你，该精明的时候倒不精明了。 水舟摇却跟没听见般，进了屋子，敲开新房的卧室。 汪琳正坐在床上发呆，闹央央的时候只觉得累，如今亲人们一走，她竟觉得有些凄凉，不像第一次结婚时，由于举目无亲，反而没有落差。 她瞧着墙上的婚纱照，山明笑得格外开心，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即使被P掉，可那皱纹已经长进她的心里，只有看到就会想起。 此时水舟摇敲了敲门，“表姐？” 汪琳挪回眼神，“在呢。”她把敬酒服拽了拽。 水舟摇只身进来，把身后的周闲心无情挡在门外。 周闲心无奈只得回院子里去，在人群中找寻曾默存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屋内两个人有些尴尬，略微沉吟，水舟摇说道，“新婚快乐，表姐。” “谢谢。”汪琳笑了笑。 其实，在进来之前水舟摇攒了一肚子话想说，只是在腿买进来的那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只尴尬笑着，“你今天真漂亮。” 汪琳又是略略弯弯嘴角，嘟囔一声谢谢。 “你的朋友，对你不错。”水舟摇在屋子里转一圈，最终在汪琳的对面坐下，她不清楚山明是怎么跟她解释的，但是总觉得汪琳的朋友对自己抱有很大的敌意。 周水村的人不知情也就罢了，为什么汪琳的朋友也这么认为？ 汪琳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这是她们几个事前商量好的，只不过看样子成果不大，她也就不兜圈子直说道，“表妹，我知道你以前跟山明要好，我都见过，但是，”她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从今往后，离他远点儿，好吗？” 水舟摇的胸口被什么狠狠堵住，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瞧着自己的表姐，她真这么天真的认为？ 不过也是，水舟摇转念一想，她们表姊妹也算同源，脑袋都不算聪明，以她自己为例，可以说蠢得要命，权当表姐跟她一样蠢吧。 她郑重点点头，“当然好，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说清楚的。” 与其翻旧账，不如把所有过去扛下来，省的又节外生枝，连累燕子。 “你们之间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汪琳问。 这下，又把水舟摇堵了一会儿，她无奈摇摇头，“那倒没有，”她盯着汪琳，“我有男朋友，你应该听说了吧。” “听山明说了。”她终于有了像从前的表姐一样的笑容这让水舟摇一下子觉得亲近起来。 “那怎么还对我抱有敌意呢。” 汪琳欣赏着自己的美甲，“也许你不喜欢他了，可是他嘛......” 她倒吸一口凉气，“天哪，你居然在怀疑山明？” 汪琳的指甲在新衣服上蹭了蹭，“毕竟，大家都说咱们长得像......” 额......原来表姐的心里居然有这么一个心结？ 一个为了她苦守多年，不顾众人反对，不惜背负骂名，也不在乎她离婚的事实，一心一意想要娶她的男人，在表姐的眼里，居然只是因着跟她水舟摇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整个身子伏在床边，笑得眼泪都溢出来。 “既然不确定，为什么还要嫁啊？” 汪琳把目光挪到她脸上，等她笑够了，才平静说道，“因为山明，是我以后所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人了。” 水舟摇的笑噎在喉咙里。 她怔怔看着汪琳，汪琳静静瞧着她。 “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水舟摇质问道。 汪琳又扭头看着那张婚纱照，“表妹你瞧，我的眼角都有皱纹了。” 她有些急了，“爱笑的人都有啊，我也有！” “可我不爱笑啊。”“你爱笑！你都忘了你从前是多么爱笑的人，”她激动起来，“可是你非要去追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爱慕虚荣，贪图享乐，毫无......” 她即及时闭上嘴巴，涨红了脸和脖子。 王琳依旧平静，微微笑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毫无底线的烂人，知道我消失的那些年在做什么吗？啊，让我想想，我都做了些什么？对，给一些富商做小，其中有一个，差一点儿就成功了，我怀了他的孩子，去查了是个男孩，他说孩子生下来就离婚娶我，可是预产期还剩两周的时候，脐绕颈，孩子死了。” 她忙不迭扒拉开新衣服，露出肚子上的疤痕让她瞧，“你看，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水舟摇惊恐地盯着她小腹上的疤，咬得牙齿发颤，她很心疼，同时又很愤怒，山明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他究竟知不知情还难说，可是汪琳的态度，让她格外难受，竟说不出一句话。 “竹篮打水一场空，除了这个疤，我什么也没有了，那时候心灰意冷，正好前男友求复合，我想，认命吧，就结婚了，山明去过，他觉得那是真爱，哈~真爱，他可真够幼稚的，后来离婚，山明一直照顾我，那个时候他的事业刚有起色......” “别说了！”水舟摇噌的一下站起身，她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猛地拽开门，朝着院子奔去。 此时院中还有不少迎来送往，见她跌跌撞撞跑出来，皆是一惊，又见她脸上挂着泪痕，这下人们心里八卦心又起。 三三两两挤眉弄眼，一时，水舟摇在山明大婚的日子，跟她表姐打起来的传闻，飘荡在周水村的大家小巷以及千里之外的朋友圈里。 等了一天的人们默默松一口气，这才是水舟摇嘛，唯恐天下不乱的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看着别人抢走她爱的人，那可不是她的风格。 人们一边为水舟摇没让他们失望而津津乐道，一边又开始四下里道德讨伐她。 “哪能这么做呀，毕竟是人家山明大喜的日子。” “可不是嘛，这孩子太过分，天天疯疯癫癫的，依我说呀，还是祖坟出了问题。” “哎，”一个摆摆手，“也别说，一家子精明人出了这么个这憨憨，听说呀，就该挨着嘉隆大坟的事儿。” “瞧瞧，以前不信邪，现在报应来了吧？”人们纷纷摇着头。 “我瞧呀，”几个人脑袋围成一个圈儿，“这妮子跟老九家的亲也成不了，咱们等着瞧。” 有几个早就想看香梅出丑的妇女，眼神暧昧笑着，“等着瞧吧。” 这边水舟摇沿着小路一直往水库边上跑，风在她耳边呜咽，克制，竭力克制，才使得她神色正常走到树林中。 下一秒，她跌坐在林中，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 她的眼前全是晃来晃去的山明，意气风发的山明，温文尔雅的山明，彬彬有礼的山明，心底善良的山明 老天爷啊！山明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遇到汪琳？ 小时候的记忆一帧一帧回放，他给她抗书包，提醒她背古诗，他把糖塞进她嘴里，他们在屋顶上打牌，在田地里抓蚂蚱 多么好的山明啊，怎么就不值得汪琳的真心！ 她一边愤怒一边心疼，坐在杂草丛中慢慢耗尽半下午的时光，迟钝如她，也渐渐意识到，自己这么跑出来，是不是又要引出一番“传说”？ 管他呢，她心想，倚在树干下闭上眼睛，舔舐着郁闷，她大声朗诵起那段真假美猴王： “一个是混元一气齐天圣，一个是久炼千灵缩地精。这个是如意金箍棒，那个是随心铁杆兵。隔架遮拦无胜败，撑持抵敌没输赢。先前交手在洞外，少顷争持起半空。他两个各踏云光，跳斗上九霄云内......” “嚎叫什么，打了败仗的落汤鸡一般。”周闲心不知何时走过来，坐在她身旁。 水舟摇合掌道：“观音尊者，你看那两个行者，谁是真谁是假？” 闲心给她一记白眼，“又是那只猴子。” “这次是两只，”她垂着脑袋叹口气，“两只猴子，一个都没有了，我从今呀，孤家寡人一个。” “还有我呢。”她把她的头掰过来靠在肩上，“谈话我偷听过了，还录了音，需要澄清的时候，记得找我。” 澄清个屁，周山明最好一辈子都别知道！ 这天晚上闹洞房，水舟摇压根没露面，人们的流言便更加厉害。 反而是周青燕去凑了个热闹，她瞧见新娘子的脸上露着一种胜利的喜悦，便知道水舟摇又着了人家的道儿了，不过，也活该，谁叫她爱往前凑的，如果她真打算在周水村耗下去，就必须认清这个现实，满心思的浪漫主义是活不下去的。 这是周青燕说的，她虽初中没毕业，可凭着自小的相处，总结起水舟摇来，还算精准，她概括她为“浪漫的乐观主义者”。 又浪漫又乐观，导致她总是不切实际。而周水村最需要的就是实际，现实，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