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西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叹气。 失策了。 他没事干嘛用平常和敌对雌虫谈判的语气和雄虫说话啊?这下好了,这先天气势上就短了一头,也不知道他得怎么哄,这小祖宗才肯收起眼泪,好好跟他说话。 阿勒西奥是真拿唐酒没辙。 雄虫历来珍贵,且端的是高高在上,阿勒西奥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高等雄虫,但他们几乎总是表现得傲慢又矜贵,哪有像唐酒这样,说示弱就示弱,说哭眼泪就直接掉下来的? 素来冷硬的军雌苦着一张脸,真真是手足无措。 又因为着实没有哄雄虫的经验,只能将那几句话道歉的话,干巴巴的、来回车轱辘似的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唐酒不高兴。 “你一点都不真诚!”小雄虫垮起一张小猫批脸,嘀嘀咕咕:“我诚心诚意和你说事,可你呢?你一点都不诚恳,嘴上净说些话术欺负虫,你刚刚还准备吓唬我!” 阿勒西奥:不敢说话 他还能说什么呢?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是他低估了小祖宗,谁能料到小雄虫平日里骄纵归骄纵,理直气壮指挥虫有一手不说,这撒娇示弱的手段也是玩得炉火纯青,阿勒西奥真是不服不行。 不管怎么说,对方这时候还肯搭理他,总归是件好事。 起码这意味着唐酒态度松动了,没打算真的耍赖到底,还是有心和他正经交涉的。 阿勒西奥心下稍定,心里也有了底。 年长的军雌伸出手,力道很轻地摸了摸小雄虫的头,像是某种隐秘的试探,又像是某种大型肉食动物笨拙的安抚,察觉到对方没有排斥的反应,阿勒西奥这才像撸猫一样,从发顶顺到后颈,最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怕。” 军雌垂眼望着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分明是和以往无二的表情,却莫名带着股令虫心悸的气息,仿佛此刻坐在这里的不再是雌虫阿勒西奥,而是那个站在帝国权利巅峰,令所有敌虫胆寒敬畏的克莱因。 “我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呢。” “我向你保证,有我在,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你雌父和你哥哥也都不会有事的。” 不得不说,这时候,阿勒西奥不讲道理的强大,反倒给唐酒注入了一股说不出的底气。 小雄虫眼巴巴地探头:“真的吗?” “当然。” 阿勒西奥失笑,语气却很随意:“只要我一天不死,这军部还轮不到塔里克当家做主,霍华德的爪子也伸不进我的地盘,你所害怕的一切,都只会是梦魇,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唐酒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得到了想要的保障,小雄虫也不哭了。 唐酒岂止是不哭了——他就差没原地给阿勒西奥表演一个变脸,几乎就在阿勒西奥安抚的话音落定的同一瞬间,小雄虫便熟练地收起了要哭不哭的表情,又挂起了一张冷淡又矜持的标准贵族雄虫脸。 阿勒西奥:…… 很好,这很唐酒。 年长的军雌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唐酒情绪重新恢复了稳定,他拉回原本的话题,淡声道:“好了,现在可以说说你想干什么了吧?” 唐酒没有说话。 小雄虫低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决策,脸上甚至流露出几分挣扎的表情,看得阿勒西奥心里的好奇直往外冒,难不成小骗子这回真要大出血一场,准备花重金收买他? 然后他就听见小雄虫铿锵有力地道:“我们结婚吧!” 不等阿勒西奥反应过来,小雄虫便重新坐直了身体,郑重其事地道:“只要我们结婚,弗莱明就可以借助联姻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加入维新派。你再提前在遗嘱上写好我的名字,这样等你死了,你的一切财产就都是我的了,你的军部也可以由弗莱明继承。” “到时候,就算塔里克和霍华德联合起来,也动摇不了弗莱明的地位。” 他说完,还挺得意,似乎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决策,扬着下巴,向军雌投来要夸奖的表情。 阿勒西奥:? 他挑了挑眉,金色的竖瞳意味不明地盯住跟前的雄虫。 后者歪了歪头,理直气壮地回望。 阿勒西奥沉默了。 他是真的沉默了。 每当他认为唐酒已经足够离谱的时候,对方总能做出更离谱的行为,告诉他——他错了,唐酒真的还能更离谱。 怎么说呢。 阿勒西奥不是不知道,如今帝国十个高等特权家族里面,就有十个在等着他死,然后像野兽一样扑上来,啃食他的尸体,争夺他留下来的一切权利、地位、人脉、资源。 可幻想归幻想,没一只虫敢把这样的想法摆在明面上。 眼瞅着阿勒西奥死期将近,就连军部的死对头——议院一系,都老老实实地收起了和军部争锋相对的念头,就怕这位帝国元帅一个心情不好,随手从议院系中挑一个幸运家族陪葬。 而唐酒呢? 他不仅敢想,还敢问,就差没明着告诉阿勒西奥:反正你都要死了,那不如把你所有的“遗产”都送给我吧。 听听。 这是正常虫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阿勒西奥嘴角抽了抽,诚恳请教:“是挺好的,那请问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小雄虫无辜地眨眨眼睛,试探性地开口:“这样在你还活着的时候,身边好歹还有个我这样年轻貌美的雄虫陪伴?” 阿勒西奥评价:“听起来好像某种临终关怀服务。” “是吧!”小雄虫还挺得意:“这样一来,有没有感觉你虫生最后这段日子都没有那么难熬了?” “那你呢?” 阿勒西奥幽幽道:“等我死了,到时候你再带着我的钱,迎娶下一任雌君是吧?” 唐酒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糕点,嘀嘀咕咕:“那、那我才十八岁呢,我这么年轻,你总不能让我为了你,一辈子守寡吧?”说着说着,还挺起了胸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阿勒西奥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敢情他就是个纯纯的工具虫是吧? 怒从心中起,恶便向胆边生。 阿勒西奥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煞气。唐酒本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起身就要逃跑,却还是被军雌大手一捞,便轻松扣到了怀中,被对方按在怀里,上下其手地捏脸。 可怜的唐酒被军雌困在怀里,白皙细嫩的脸蛋被揉搓捏摸,偏偏又挣扎不能,只能无助地仰着头,气呼呼地瞪着对方。 唔。 手感居然还挺好的…… 手上的触感太好,阿勒西奥捏着捏着,不由得就有些走神,唐酒抓住这个机会,一溜烟挣扎了出来,闪电般缩到了对面,一边心疼地抱住自己,一边警惕地看着他。 阿勒西奥也没打算继续。 本来就只是有意闹闹对方,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雄虫一点小小的教训,可待他看到唐酒脸颊上被他捏出的明显红痕时,到底还是顿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反思:他刚刚下手的力道,真的有这么大吗? 也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很痛吗?” 痛当然是不痛的。 阿勒西奥下手很轻,奈何唐酒本身就是容易留痕的体质,这才显得被他捏过的脸颊略有些可怜——但这样的话,唐酒才不会解释给对方听呢,就得让阿勒西奥多愧疚一会儿才好!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见缝插针:“你答应我我就不痛了!” 阿勒西奥:…… 他深吸口气,平静开口:“唐酒。” 第一次被连名带姓地称呼,小雄虫又是新奇,又是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道:“你、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哦,未经批准对圣地阁下动手手脚可是违法的!之前也就算了,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我就……” 勉强积蓄起来的气势再一次被雄虫打破。 阿勒西奥哭笑不得,他认命地叹口气,也不再整些有的没的,直言道:“你不觉得你这个交易很离谱吗?你这样的话,和塔里克之流盯着我死等着分割我的虫又有什么区别?” 唐酒嘀咕:“怎么没区别啦?区别可大着呢!” 军雌微笑:“嗯,是挺大的,他是想和霍华德分食我,你是想一只虫把我整个独吞了,看不出来,你胃口还挺大的啊?” “你还点头?!” 阿勒西奥挑着眉,表情一做,作势又要过来捏他,吓得小雄虫赶紧向后躲开,一边闪躲一边愤愤不平地嚷嚷:“只有我的雌君才可以碰我!你这个虫到底有没有一点分寸啊?”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雌虫! 阿勒西奥是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跟他谈正事,他跟你打岔。这朵带刺的小玫瑰,就像是卡在河流中间的石头,常规的话术与谈判技巧就像是奔腾不息的河流,总会在他跟前卡顿一下,方能继续前行。 好好的气势都给折腾没了,这还怎么谈? 阿勒西奥是真无奈:“宝贝,你看看你的霸王条款,这是正常虫能接受的吗?” “这怎么就不正常了?” 他这么一说,唐酒也不乐意了。小雄虫扳起手指,一条条给他数:“你看,你活着的时候,我们是最坚实的盟友,弗莱明会在军部的一系列决策上大开绿灯,你完全可以在这个期间,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如果我爱上你,你就不会死。” “作为维新派的弗莱明依旧是克莱因最好的朋友,我们将会共同拥有一切,共享帝国最高的王座。” “而如果你死了——” 说到这里,唐酒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然后他抬起头,蔚蓝的眼瞳认真地与身前的军雌对视:“弗莱明同样会接收你的资产,继承你的遗愿,带领军部的维新派,沿着你开辟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继承他的遗愿,沿着他开辟的道路,继续走下去……吗? 军雌如死水般的心微微惊动起来。 阿勒西奥没有说话,脸上却流露出深思的表情,当真在心里评估起这笔交易的可行性来。 唐酒的承诺看似缥缈,缺乏束缚,但阿勒西奥同样了解弗莱明。 和霍华德这等暴发户般的家族不同,弗莱明称得上是帝国最古老的高等特权家族之一,能够世世代代延续他们的荣耀,依靠的不仅是祖辈的福荫,还有每一代家主对局势的敏锐判断。 只要能够延续家族的荣耀,是保守派还是维新派,对这样的大贵族而言,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反过来。 在其位而谋其职,弗莱明若真要想吞并、接手、收拢他死后留下的一切势力,无论弗莱明是否愿意,哪怕是装,他们也会在言行上,代表维新派与保守派对抗。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得到军雌的虫心,成为军部实质上的新主。 这么一想,这笔交易,似乎也不算太亏? 阿勒西奥心想。 有弗莱明这样阴险狡诈的新主虫,等他因精神暴动而死,军部那帮白痴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难过,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也能够得以保留和延续,还能看到那帮腐朽保守的老家伙气急败坏的样子…… 至于他自己。 军雌的目光微微上移,最后落在对面托着腮,眼巴巴盯着他的小雄虫身上。 临死前,有这么个喜欢闹腾的大宝贝陪在身边,想来也不会无聊吧。 念及此,阿勒西奥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当然,决定归决定,老谋深算如阿勒西奥,可没有喜怒形于色的习惯。 他双手抱臂,似笑非笑:“你倒是怎么也不亏啊,不管我是死是活,都得和你共享全部的克莱因,你呢,不管是我是生是死,都能得到克莱因的一切,稳赚不赔是吧?” 唐酒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嘴上却很不服气:“那你要能活下来,我也会和你共享弗莱明的一切啊……这不是你要死了吗,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呀?” 阿勒西奥托着下颚,作思考状。 小雄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确认军雌不会突然袭击他的脸蛋,也没有任何要生气的迹象,顿时又放心大胆起来: “别犹豫啦,我们这是双赢呀。” “快答应快答应快答应!” “像我这么漂亮可爱的雄虫,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个店啦!” 阿勒西奥又想叹气了。 好好的谈判,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么想着,阿勒西奥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微微弯起的嘴角。他垂眸看向唐酒,后者此时已经趴在桌上,下巴垫在了手背上,自下而上地望着他,仿佛一只蹲在桌上的猫。 他呼出一口气。 “好吧,你赢了。” 小雄虫眨眨眼睛:“你答应啦?” 阿勒西奥看着他:“嗯,我答应了。” 好耶! 年轻的雄虫发出小小的欢呼声,庆祝自己的首次谈判告捷,他高兴地咬了一口色泽金黄的糕点,松软甜蜜的味道伴随着浆汁填满舌尖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 吃完喜欢的甜品,他又擦了擦嘴角,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交易成立,好了,现在你可以向我求婚啦!” 阿勒西奥缓缓敲出一个:? 仿佛看出了军雌的疑惑,唐酒理所当然地道:“交易是交易,订婚是订婚,这是两码事,你想和我订婚,肯定要先向我求婚吧?哪有不求婚,就直接订婚的道理啊?” 阿勒西奥扶额:“……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啊。” 唐酒扬起下巴:“那当然!”又催促他:“快点快点!我还没有被雌虫求婚过呢!”满脸写着期待。 话都谈到这个份上了,阿勒西奥当然不会拒绝这最后的场面环节。 “我知道了……” 迎着小雄虫期待的目光,他无奈地笑了一下,静静地斟酌片刻后,这才缓缓从座位上起身,郑重其事地,在雄虫身前单膝跪下。 对于高等虫族而言,婚姻究竟意味着什么? 早已做好死亡准备的阿勒西奥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此时此刻,回忆着脑海唐酒方才与他的对话,注视着雄虫明净纯粹的眼瞳,从未有过相关经验的帝国元帅,忽然无师自通了其中的答案。 是共享。 共享过去的荣光,共享现在的一切利益,未来的一切风险,成为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绝对信赖的战友,即使一方死亡,也会朝着共有的、既定的目标,一直走下去。 阿勒西奥很轻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凝视着身前的雄虫,缓缓开口: “我,阿勒西奥·克莱因,以肩膀上的勋章起誓,从今往后,我的财富与你共享,我的荣光与你同在,我们共风险,同喜乐,我的地位即是你的荣耀,我的权利即是你的武器,在我身边,你可以永远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你愿意做我的雄主,成为我最坚实的盟友,与我一同走下去吗?” 为您提供间棠的《虫族文里的作精雄虫》最快更新 你赢了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