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
深夜,当铜锣声不断作响,一座距海不远,南靠大河的关隘出现在了平原之上。
海风与江风呼啸碰撞,致使深夜的此地十分寒冷。
饶是如此,班值的兵卒却丝毫不敢怠慢,只因此地位置十分重要。
云梯关,作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海关,自唐代到明初,此地一直是历朝历代最为倚重的海防重镇,素有东南沿海第一关、江淮平原第一关之美誉。
作为淮河的入海口,它是新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它的幸运在于,从唐代开始它就一直被人所重视,它的不幸则是要从二百多年前的黄河夺淮入海开始。
自黄河夺淮入海,淮河每年会帮助黄河冲刷大量泥沙前往下游,致使海岸线不断向东推移。
如今的云梯关,是洪武六年重建的关隘,可即便才过去二十二年,曾经依托入海口的它,现在却距离入海口四里之遥。
二十二年时间,黄淮冲出了数十万亩的涂滩。
云梯关不得已,只能每隔十年修建一座土城,为日后的云梯关搬迁做准备。
至今,此处已经筑起两座土城,而云梯关本身则是夯土包砖的结构。
夯土包砖的方式虽然不如京师内城的青石垒砌坚固,但也足够防御两千斤的洪武铁炮,因此云梯关向来不是倭寇霍乱首选之地。
加上黄河夺淮入海,导致江淮一带成为黄泛区,不再有汉唐的富裕景象,因此倭寇更不会对此感兴趣。
“倭寇都被杨文都督扫除了,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防备谁。”
云梯关上,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得知很快天明的两名兵卒也闲聊了起来。
他们并不认为有谁会来进攻云梯关,毕竟这里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
虽说北边的燕逆与渤海叛贼闹得很凶,但也不过局限于北平和山东罢了,距离云梯关的守军来说还十分遥远。
因此不止是二人,就连其它守军都十分懈怠,尽管新到的盛佥事给云梯关加派了两千兵力,让云梯关拥有三千守军,但他们还是不认为会有人能越过北边的赣榆、海州、新壩、惠泽等地来进攻云梯关。
他们的松懈,给了朱高煦机会。
趁着天色灰蒙,海面上开始出现一艘艘船只。
这样的景象,并未被云梯关守军所注意,直到那一艘艘船只距离都快进入黄淮河口,才有人发现并敲响了警钟。
“铛…铛…铛……”
“河口有来敌!!”
“哔哔——”
警钟与提醒声,哨声不断作响,将许多起床后还赖在床上的兵卒从床上叫起。
他们穿戴好甲胄,持着兵器开始登上关城,箭楼之上的火炮开始调整方向,将原本对向北边的炮口,纷纷对向了黄淮河口。
一处箭楼上,一名旗兵试图打旗语,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回应自己。
一艘艘大船驶入黄淮河口,然后……
“轰轰轰——”
“敌袭!!”
“砰!砰!砰!”
作响的炮声与呼啸而来的炮弹给予了云梯关最好的回应。
呼啸而来的铁炮弹砸在了夯土包砖的城墙上,顿时便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
那一艘艘船不断逼近,最后再距离云梯关二里的地方抛锚停船。
二里宽的黄河河口成为了它们的阵地,依次开炮的战船将炮弹倾泻在云梯关城头。
“去!快去传信,就说有上百艘倭寇战船围攻云梯关,请盛佥事速速派兵驰援!”
“放信鸽还是派塘骑?”
“都做!都派!快啊!”
云梯关被打懵了,从洪武七年以来,这里就没有遭遇过什么战事,许多兵卒甚至在一个半月前还是每个月只训练两次的屯兵。
如果不是盛庸抵达淮河防线,加急整训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眼下的他们恐怕都已经惊慌失措,不知道干什么了。
“开炮还击!”
云梯关指挥使开口下令,不多时云梯关各处箭楼也亮起火光,一门门沉重的洪武铁炮开始还击,可却没有效果。
天色还未全亮,他们看不到石弹到底是击中了敌船,还是没有击中。
他们能做的,就是不断还击,借此……
“砰砰砰——”
忽的,呼啸而来的炮弹朝着暴露位置的洪武铁炮炮台发动集中还击,尽管准头不大,但由于密集,还是有三五枚铁炮弹落入了箭楼之中,化身跳弹,不断收割箭楼上的炮手性命。
黄海水道上的十余艘战船全力全力轰击云梯关的箭楼与墙垛,不断有墙垛垮塌,将士兵暴露在毫无遮挡物的马道上。
面对这猛烈炮击,云梯关所拥有的三千守军根本做不到反击。
他们的每一次炮击,都是在暴露己方火炮的位置,然后遭到密集打击。
‘倭寇’的战船只需要一刻钟,就能对一处箭楼倾泻数百枚炮弹,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命中,也能将箭楼的墙垛摧毁,让炮手不敢上箭楼操作火炮还击。
时间在流逝,云梯关守军始终无法对黄淮水道上的‘倭寇造成伤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色从灰蒙蒙变得明亮,看着己方城墙的墙垛被不断摧毁。
辰时,‘倭寇’的战船终于停止了炮击,可云梯关的东面与北面墙垛却十不存一。
这个时候,终于有兵卒探出了脑袋,而他只看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睛。
“不是倭寇,是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怎么会打我们的关?!”
云梯关守将伸出手打在那兵卒的笠形盔上,然后壮着胆子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便惶恐了起来:“不是我们的人,是……是渤海军,渤海军打到云梯关了!”
他的声音被许多兵卒所听到,而此时此刻,云梯关外忽然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许多兵卒闻声跑向了北边,只见乌压压一片的‘骑兵’出现在了云梯关外,彻底将云梯关围困。
在这数万骑兵面前,云梯关渺小的就好像海上的扁舟。
“李景隆已经被我家殿下击溃,还想见到父老乡亲的南军兄弟,不想继续被炮击就开城投降吧,我们这次南下只为清君侧,诛杀佞臣。”
城外,几名骑兵上前开口,他的话被云梯关守军听到。
原本还在炮击中躲藏的云梯关守将闻言,当即拿着弓箭朝着那几人射去。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他倒是英勇喊了一声,可那几名骑兵调转马头回阵后,他便见到渤海的兵马开始退去。
不等他高兴,黄淮水道上的十余艘战船经过一刻钟的休整,再次发起了炮击。
“轰轰轰——”
云梯关很坚固,但这样的坚固是对这个时代的攻城器械,而不是对渤海军的加农炮。
当装弹十斤到二十斤重的舰炮不断发起炮击,云梯关的包砖开始掉落裂开,露出了里面的夯土。
对于铁炮弹来说,只要把包砖给打碎,里面的夯土就等同软嫩嫩的豆腐。
此时此刻,云梯关遭遇到了未曾遭遇过的变局。
只是对于朱高煦来说,这样的攻城速度还是太慢了。
“这样攻城,起码要两天才能拿下云梯关。”
马背上,朱高煦看向孟章:“你带一千骑兵去涂滩,让成功用一千五百料的战船送你们过河。”
“一天时间,足够送一千人南下了。”
“去到河南后,立马收集足够的渡船,我担心这云梯关守将会焚毁北岸渡船。”
“是!”孟章作揖听令,随后点齐一千骑兵出发。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从清晨到黄昏,云梯关的夯土包砖城墙总算被打出了几个口子,并且口子还在炮击中不断变大。
这种时候,有塘骑突然从东边返回,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
“殿下,朱都督派人用旗语传消息,舰炮的铁炮弹数量不足五个基数了。”
“舰炮炮弹不够,就用野战炮、攻城炮来打,我不信拿不下云梯关!”
朱高煦回答塘骑,塘骑也作揖应下,调转马头返回东边传消息去了。
“攻城器械搭建如何?”
朱高煦看向塔失,塔失也连忙作揖:“从船上拉下来的十座巢车已经搭建完毕,随时可以用来攻城。”
“全军攻城!”朱高煦不顾天色已至黄昏,强行下令攻城,因为他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塔失没有反驳,应下后立马开始下令女真八卫兵卒穿戴甲胄,准备攻城。
一刻钟后,冒着炮弹,十辆巢车被推到了云梯关前,精锐的女真八卫马步兵开始穿甲攻城。
在他们开始攻城的时候,东边的战船收到旗语,开始停止炮击。
云梯关守军还在庆幸炮击停止,就看到巢车的登城板打在了残缺的墙垛上,十数名上了巢车最顶层的渤海兵卒持着骨朵、金瓜锤登上城头。
“敌军攻城,全都上马道备敌!”
云梯关守将依旧没有抛弃云梯关的想法,反而带着三千屯兵开始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