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认钱不认人。佘褚已经掏了钱,她默默看向王珑和晏清。
王珑快急哭了,他摸遍全身,却还是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翻不出来,只能憋红着与佘褚说:“表妹,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佘褚:“……”
她又转头看向晏清。佘褚记得他腰间有一个金丝嵌玉的香囊。
晏清顺着佘褚的视线自然也看见了自己腰间的配饰,他默不作声地将香囊摘下塞进袖中,非常坦然地说了一句:“我没有钱。”
佘褚:“……”没有钱你还理直气壮了是吗?
她算是服了这俩人了,论身份,两个都可以算是各界的翘楚,结果偏她遇见时,连个铜板都掏不出来。
佘褚犹豫了一下,还是褪下了自己腕间的一枚玉镯。
那镯子平时被袖袍遮着,容色不显,如今被佘褚摘下,暴露在阳光中,即刻显出不凡的种水来。
老板是个识货的,瞧见那玉镯便想要伸手夺来,连声道:“赤城宝玉!”
佘褚让老板取了镯子,说道:“它应当能让我们住上一段时日吧?”
老板爱不释手地摸着那晶透的玉镯,不住点头:“当然当然,用它抵押的话,你们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
这句说完,老板还不忘抬头揶揄了王珑一句:“瞧见了吗公子?要冒充人界贵族,至少随身也戴块你们的宝玉啊。”
王珑正要说他也有的只是丢了,一只手从他的身旁伸出,直接从老板的手里夺回了那枚玉镯。
老板还没来得及戴上心爱的首饰,就忽被人截胡。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夺走了玉镯的晏清,脸上原本的惊艳褪去,只留下被夺心头好的不满。
然而在老板开口之前,晏清已然说:“我们只要一间房,这玉不抵。”
老板不愿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正要说不可以三人住一间时,忽瞥见了晏清的眼睛。
寒如星夜的眼睛,冷如冰泉的眼睛。
老板即刻便从先前瞧见赤城宝玉的狂热中醒来。
她警惕地看了晏清两眼,又懒懒倚了回去,嘴里嘀咕着:“不给就不给,三个人住一间也不嫌挤得慌,小气鬼。”
小气鬼晏清眉毛都没动一下,他将镯子还给了佘褚,说教道:“既是心爱之物,便不该随意抵出。”
佘褚微怔,她正要说身外之物,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就听晏清又说:“出门在外,还是勤俭为佳,用赤城宝玉换住处,太浪费了。”
佘褚这句倒是听进了心坎里。
作为操持一界事务的主事者,她太清楚“家里面”花钱的地方有多少,可钱又有多难挣回来了。
豪贵垄断、财富集中,民生为艰、乞食不易。
只可惜明白这道理的豪贵太少,挥金如土、洒珠似雪才是他们的常态。即便是乌陵行,他都未曾在意自己衣食住行是否靡费,更枉论思幽其他的贵族了。
晏清能说出“勤俭”一词,着实令佘褚意外。她仔仔细细又打量晏清一番,见他面上并无虚伪之意,言行再自然不过,心中对他的评价不自觉又往上加了许多。
什么不辩方向、不善言辞,在此刻佘褚的眼里,连他因信任自身实力,而无意识偶尔露出的狂妄都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一个懂得民生疾苦的魔后。
老天爷开眼,终于知道要照顾他们地界了!
把他娶回家!何愁思幽不兴旺!
佘褚心中满是激荡,当然一句也不会反驳晏清。
她郑重地从他手中接回镯子,慈爱说:“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晏清只是见佘褚递出镯子时面有不舍,将心比心到自己不愿以香囊抵价,这才随便寻了个理由,好让佘褚有台阶下。不想她却珍而又重地将镯子重新收回,再次看向他的眼里闪烁着敬佩与欣赏——
晏清不由沉默。
他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吗?
晏清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言辞,确定没有。正是因为他说的都是在寻常不过的话,会因为这些而钦佩,见他胜敌却无动无衷的佘褚,令晏清越发觉得好奇。
“占姑娘。”
他突然开口叫住了佘褚。
在佘褚回头看向他的那一刹,晏清向她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靥。
也不知是日光太美,还是美人容光太盛。佘褚竟恍惚了一瞬。
待她回过神,只听见晏清用清亮中性的声音说:
“你真的很有趣。能遇见你,我很高兴。”
佘褚闻言微张唇齿。
她好像该说些什么,却在晏清的笑容里忘记了一切。
等她彻底从“梦中”清醒,晏清已经离开客栈外出与庚子学府联络了,只有王珑还留着。
王珑问她:“表妹,你是随我一起往赤城寄信,还是在这里等我们?”
佘褚自然道:“我也需要书信丹霄宫,免得岐宫主担心。我与你一起吧。”
王珑点头,刚要出门带路,临走两步又顿住了。他回头嘿嘿一笑:“我忘了,我不认路。”
佘褚:“……”
她叹了不知道今天第多少口气,正要替王珑引路,忽而在出去的一瞬回想起来——
“晏清认识路吗?”
晏清自然是不认识路的。
他太自信了,自信地忘了自己不认识路。
等他依靠着路人的指引将交界城绕了三个来回,办完事的王珑和佘褚也终于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