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此!”
长胡茬儿的宣旨太监,合上圣旨,似笑非笑的看着香案后行揖礼的杨戈:“杨大人,接旨吧!”
杨戈伸出双手:“微臣杨戈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旨太监双手将圣旨交到杨戈双手间。
杨戈起身,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眼前的似笑非笑的宣旨太监:“卫公公不是大内密卫嘛,怎么还接宣旨的活儿?”
他怎么都没想到,来宣旨的太监竟然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御马司监官卫衡,传说中的大内密卫档头。
他有理由怀疑,这个做太监做到长胡子的猛人,就是熙平帝给他找的刀鞘。
连派个他不认识的大内密卫来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这不就是明着敲打他么?
“杨大人贵人多忘事。”
卫衡拢起双手,一脸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钦差出京办差本就该由咱御马监负责鞍前马后、衣食住行啊。”
杨戈自然不会被这笑面虎迷惑。
他可没忘记当初这厮以一敌二人,把他和杨天胜按在地上摩擦的威猛英姿。
虽说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半吊子气海。
但真要打,这胡子太监绝对是个比疯和尚了尘还要棘手的对手。
“请问卫公公,圣旨在此,尚方宝剑何在?”
杨戈没有作无用的试探,径直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卫衡似是恍然大悟,笑道:“你看杂家这记性……小春子,还不快把尚方剑给杨大人。”
一名小太监应声捧着一个包裹着明黄色丝绸的长条匣子,从宣旨的队伍中快步出列,双手将匣子递给杨戈:“杨大人接剑!”
杨戈收起圣旨,再次躬身高举双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躬身上前,双手将长条匣子交到杨戈手中。
卫衡笑眯眯的抱拳道:“杨大人年纪虽轻,圣眷之隆却当朝少有能及,杨大人可要谨言慎行、恪尽职守,不负官家所望才是啊!”
杨戈呵呵一笑,在一众宣圣太监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麻利的打开剑匣,取出其中装饰华丽的龙纹宝剑拿在手中:“敢问卫公公,可还有密旨和口谕在身?若是有,不妨一并宣了,以免下官办错差、行错事,下官功过生死是小,连累了公公了事可就大了!”
一剑在手,主次易位。
卫衡的眼角抽搐着,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该说什么。
他当然还有密旨在身!
但既然是密旨,那能说吗?
可这小王八犊子拿着尚方宝剑问他。
他能不说吗?
有你这么当官的吗?
还懂不懂规矩、讲不讲武德?
“铿。”
杨戈将尚方宝剑拔出两寸,眯起双眼似笑非笑道:“怎么,尚方宝剑不好使么?还是公公有何难言之隐?”
卫衡铁青着脸挥了挥手,随行的一众太监和侍卫立马作鸟兽散。
待到原地只剩下他与杨戈二人之后,他才面无表情的说道:“既是密旨,又岂能轻易宣之于口?”
杨戈收剑入鞘,脸上的笑容也立止:“我知公公亲自出马,必然是有备而来,我只是想告诉公公,您当好您的眼睛、当好您的耳朵就行了,不要乱开口、也不要乱插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拼着不好过也要办了此事,谁要挡我,谁就是我的敌人,我不好过,他也决计好过不到哪里去!”
说完,他抱剑作揖:“还未感谢公公昔日高抬贵手之恩,天下受三大粮商荼毒的贫苦百姓,亦都该谢公公救他们于水火之大恩!”
卫衡铁青的脸上终于是缓和了一些,他轻轻扶了杨戈一手,淡淡的说道:“杨大人过誉了,杂家身虽缺……心可不残!”
杨戈颔首:“希望此次,公公依然能不忘初心……下官若有徇私枉法、打击报复之念,公公尽管拿我回京复命,但若下官没有行差步错、贪赃枉法,还请公公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顿了顿,他又道:“公公一念之仁,惠及的可是成千上万黎民百姓呐!”
他不求能彻底摆脱这把刀鞘。
这只求这把刀鞘能迟点收他入鞘。
卫衡迟疑了几秒,轻叹道:“杨大人太高看杂家了,杂家一介奴婢之人,虽年事已高、耳目昏聩,却依然得听命行事,就当不起救万民于水火的重任。”
言下之意:‘悠着点吧年轻人,我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边真要办你,我可顶不住。’
杨戈松了一口气,由衷的笑道:“公公自谦了,正是因为有公公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这狗屎一样的世道,才没有烂到骨子里……”
“杨大人,慎言啊!”
卫衡低声呵斥着杨戈,嘴角的笑意却比AK还难压。
适时,外出办差的方恪躬身入内,刚一进门,见了一身蟒袍大太监衣裳的卫衡,便不由的放慢了脚步。
杨戈看了他一眼,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卫公公又不是外人!”
方恪立刻大声回应道:“启禀大人,秦大人已抓捕扬州卫一应军官归案!”
此话一出,一旁的卫衡登时就一哆嗦,张口就要说话。
但杨戈却抢先一步开口大骂道:“人都抓回来了还来问我作甚?难道还要我手把手教伱们怎么用刑?只要弄不死、就往死里弄,顺着漕运那条线,给我挖,挖出谁,就立马抓谁归案……就算是江浙布政司、都司、提刑司的人,也不例外!”
方恪立马抱拳大声应命,转身大步出门去。
杨戈回过脸,满脸笑容的抱剑行礼道:“底下人不经事,让公公见笑了!”
卫衡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杨戈:“你、你、你……你是真不怕死啊!”
他知道杨戈是个胆大包天之辈。
来的路上,他就预料到尚方宝剑入手的杨戈,恐怕会在江浙掀起一波大地震。
但杨戈上来第一刀就往地方军队的腰子上捅,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漕运?
那玩意儿能查吗?
经得起查吗?
单这一条线上拎出来的大官小官的脑袋,都能饶洛阳好几周!
杨戈诧异的笑道:“难道我怕死,就能不死了?”
卫衡直拍大腿,惊恐的失声道:“过犹不及、法不责众啊!”
杨戈敛了笑容,正色道:“就是太多人都想着过犹不及、法不责众,这些贪官污吏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理所当然……我只是把刀,杀谁不是由我决定,而是由拿刀的人决定,我做得越狠,后续的烂摊子收拾起来才越容易!”
“您觉得呐?”
卫衡闻言心下稍安,旋即便摇头道:“不行,杂家得跟着你,不能让你由着性子胡来!”
杨戈:“公公肯护下官周全,下官求之不得……请!”
他伸手向大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卫衡无奈的回了一个“请”的手势:“您才是钦差大臣,还是您先请吧!”
杨戈:“那下官可就失礼了……谷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