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过来,让为父好生看看。” 萧棣的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虚弱。 本是五十多的年龄,看起来,一头灰发、面容枯槁、双眼时不时有些无神。 想到当年离开京师的时候,父皇还是一位睥睨天下的雄主,变成了如今这般样子,心中也是无限感慨。 “父皇,儿臣……儿臣回来晚了。”萧政大步上前,跪在了床前。 萧棣缓慢地伸手,把手放在了萧政的手背上,拍了拍。 “不晚,不晚。” “保定关至关重要,有你在,北燕的人就不敢南下侵犯边关。” “只是,这些年苦了你了。” 萧政摇摇头,回道:“不苦,能为大乾镇守边关,儿臣十分荣幸,从不觉得苦。” “就是,就是有一些想念父皇。” 萧奕这时候在一旁温和而又内疚地说道:“也是我的不是,未能照顾好父皇。” “早些崭露头角,帮助父皇治国理政,为父皇分忧解难,让父皇修养,说不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萧棣看了看萧奕,没有说什么。 老大的心思,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但是大乾现在确实需要他这样的太子来监国,才不至于大权旁落。 他以后还怎么去面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萧棣也是看出来了,能够守护大乾帝位的人,非萧奕莫属。 就算是能征善战的萧政,也只能是镇守一方,而无法中兴大乾。 所以,他也没办法责怪萧奕以前藏拙,等待那危机时刻,才一鸣惊人。 真要是早就开始崭露头角,他恐怕还不敢把权力交给萧奕,让他帮忙呢。 想到这里,萧棣暗自叹了一口气。 萧政听到萧奕这话,也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大哥,见到他眼中的一丝愧疚,也没说什么。 只能说,同为萧棣的儿子。 他也能理解大哥为什么要藏拙,不藏拙,他就永远成不了大乾的监国太子。 “大哥也有大哥的难处,三弟能理解的。”萧政也无比真诚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萧奕见到萧政的神色,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能说,坐到了他这个位置上,不定是不能太过于相信亲情、友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 自古以来,这个道理也已经成为了一条真理。 萧棣看了看兄弟两人的表现,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朕能见得你们两人齐心协力,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萧棣现在是真的想要看到萧奕和萧政两人能够友好相处,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治理好大乾。 “父皇教导的是,外面如今都在传大哥乃是尧舜在世、贤德圣明、英明神武。”萧政似有些崇拜地说道:“我从保定关一路南下回到京师,见河北道南路稍显混乱,而到了京畿路,百姓都是一片安宁,京师的子民脸上都露着笑容呢。” 萧政的主动展现出友好的姿态,萧奕自然也是看到了。 萧棣也是欣慰无比,道:“你大哥每天都会入宫看望为父,也都把自己的那些想法说了出来,让朕给给意见。” “朕听了之后,也是倍感欣慰啊。” 萧奕接话道:“儿臣做的还不够好,有很多地方,也远远不如父皇当年执政时期的英明之举。儿臣也是希望父皇能够多多给一些指教,好让儿臣能够监国无过。” “国家策略,事关重大,关乎于大乾国祚之强弱安稳,若是有过,儿臣便是罪孽深重了。” 萧棣闻言,一时默然,心头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又怕萧奕苦又怕萧奕是雄主。 这就是他有时候的心态,总觉得自己还行,有时候还会怀疑自己的病,是不是自己这个大儿子出手布的局。 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敢真的去调查什么。 陆铭和三宝都已经站在了东宫那边。 他若是开了口,一旦被萧奕知晓,他恐怕就可能直接被死亡了。 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 萧棣也就只能是希望自己真的能够在太医的照料之下,慢慢地痊愈。 最起码,也能下床走动走动。 以前也怀疑过李贵妃和李林甫、萧策联合一起,给他和太子下了毒。 再后来,见得萧奕恢复如初,打压的李林甫抬不起头来,就慢慢地怀疑萧奕起来。 只能说,萧棣每天清醒的那点时间,就容易胡思乱想,容易各种猜疑和阴谋论。 萧棣目光深深,思忖着。 罢了,说到底,萧奕的身上流着的是萧家的血脉,是自己的儿子。 他真要是有这心思,也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帝王了。 自己当年对大侄子不就是如此吗? 念及此处,萧棣心中的不明复杂之情绪,也就淡了几分。 萧奕和萧政自然没能感受到萧棣的那点儿心思,他现在面容枯槁,双眼无神,就算是心思复杂,看起来,好像就是无神呆滞。 萧政则是接话道:“大哥做的已经很好了。” 确实已经很好了。 若是他坐在监国太子这个位置上,可能还不如萧奕。 若论杀伐之果断,他是真的不如萧奕。 别看他能征善战,那是在战场之上。 战场之上本就只需要一个猛字,对面都是敌人,不杀伐果断,又何以能赢下一场战争。 而朝堂之上却又不一样,顾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杀一个户部尚书带来的影响和后果,就会让他一时间犹豫起来。 想着如何做到两全其美。 而不是大哥那般,说杀就杀了。 杀完再定罪。 父子三人又是寒暄了一阵,直到萧棣双眼真的迷离,困意来临之后,才起身告退。 却说萧奕和萧政两人刚离了甘露殿,沿着皇宫廊道,打算各回各家。 彼时,已近未时,乌云满天。 “大哥,二哥去巫州了?”萧政抬头看了看天,最后还是先开口,找了个话题。 老二能够在这时候安然抽身而退,去巫州封地,当一个靖王,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萧奕笼着手,面色沉静,声音清朗,说道:“是啊,二弟自请前往封地,本来是秦王,封地于陇右秦州之地。” “但是那边旱灾严重,前不久,岳将军又探查出当地官员从上至下,都是贪官污吏。” “如此污吏横行之地,二弟若是去了,怕是十分危险。” “孤已经派遣了御史台和锦衣卫以铁血手段肃正陇右道官府,到时候必然会引起诸多官员的反抗,便奏请父皇,让二弟去黔中道巫州。” “那里距离黔南很近,与大理国毗邻。” “孤希望以后可以和大理互通,从那里打开一个道路,前往天竺。” 萧政一听,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不曾想,大哥这般深谋远虑,连以后之发展都能想到。” 他是真的没想到,让老二去黔中道,不是因为那边距离京师比较远,而是想要借此机会,在那边建立重镇。 也就是说,他还希望老二在那边能有所建树,最好能够成为地方上霸主。 这样一来,也就能够让黔中道发展起来。 等到以后,真要是平定了。 也就直接坐拥黔中道巫州重镇,再联络大理,建立一个通往天竺的丝绸之路。 智近乎妖啊! 萧奕撇了一眼萧政,见到他目光有一点儿迷离,就轻轻一笑,自己这一番,算是装到了。 “三弟,你三年未曾回京师了。” “如今这京师啊,说没什么变化,确实是如此,说有变化吧,也确实有着一些变化。” “比如最近火热京师的醉仙居,乃是一座樊楼,里面有着不少珍馐美食。” “三弟可愿意随我一起去尝一尝?” 萧政回过神来,拱手道:“长兄言,不敢辞。” 雅间之中 轩敞雅致,窗明几净,布置精巧中见着奢丽。 这是醉仙居的甲子号包厢,适合宴请。 大乾习惯于分席而坐,这乃是礼仪礼节。 像是有些穿越者,到了古代,又是打造什么方桌、圆桌、甚至是转盘什么的,开了一个家具城,立马就成为了首富,那也太离谱了。 真要是围桌而坐,那个时代早就开始了。 真正的围桌而坐也要等到明清之后,才会慢慢地从分桌到围桌。 大乾这时候还是遵从分桌而作,一人一个小矮桌。 倒是这椅子、胡凳、胡榻什么的,早已经传开了。 在醉仙居的一楼大众区域,就是几条长桌子,然后再加上胡凳,可以尽可能接纳更多食客。 放下茶盅,萧奕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咱是亲兄弟,身上也都是流着一样的血脉,有一些话,我也不想藏在心中。” “什么都摆在这桌面上,还能减少不必要的误会。” 这话算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萧策是一个真正的小人,所以根本就不必和他端正什么态度,捏死他,也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萧政不一样,此人能征善战,手中有着一支铁骑精锐,还有一定的威望。 其人也算是一位行得正、坐得端的枭雄。 对于这样的人,那自然是打明牌,越是能光明正大越好,如此才会在最后不招惹一身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