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水舟摇推开曾默存家的门,院子依旧静悄悄的,看来干活的人早就走了。 进房门,一楼也很静,难道又出去跑不了? 换上拖鞋准备去厨房,鬼神神差却悄悄上了楼,她总觉得得确认一下有没有人。 二楼黑乎乎的,极其安静,“曾大哥?” 他的卧室门紧闭着,轻轻敲了敲,“你在吗?” 竖着耳朵听一会儿,好像没什么动静,正准备离开,忽听见里面幽幽传来,“小白兔......” “咦?”她推开门,却不见人影,“你在?”由于窗帘紧闭,屋里太黑了,她下意识往墙上摸,“怎么不开灯?” “小白兔.......” 她的汗毛顿时直立,这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江河,她瞬间想到了江河,“曾大哥,你怎么了?”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床上没有。 “小白兔......” 终于看清了,她把灯光移过去,“曾大哥!” 他正倒在床边,痛苦挣扎着。 她跑过去,蹲下身查看,照着他的脸,脸色苍白,“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没有外伤,她怀疑是什么心肌梗塞,“我出去喊人!” 一只脚踝被紧紧抓住,“不要走。” 她拽了拽,动不了,只得回过身,“你这是怎么了,你有什么病史,有药吗,我给你拿去。” 他只管压住她的脚。 她蹲下身,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手机被扔了出去,也顾不上去拿,回过头去摸他的额头,“你发烧了。”白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扶起他,拍拍他的脸,“喂,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的药在哪儿?” “你。”曾默存痛苦地闭着眼睛,下一秒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紧紧抱着。 “你,”她挣扎推他,勒的喘不动气,“你在发烧,我给你找药去。” 他浑身滚烫,她越挣扎,他便抱得越紧。 后来她不动了,就这么任由他抱着,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会憋死在这个火炉一样的怀抱里。 如果他们俩就这么死了,周水村不知得有多少个故事版本,可惜啊,大家一定想不到,他们俩也不过认识几天,清白的很。 水舟摇这么胡思乱想一阵,等她回过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喂,曾大哥?” 她推了推,松开一点儿,他好像睡着了。她悄悄打开他一只胳膊,小心翼翼腾出手试了试额头,烧退了,松一口气,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气息吹着她的脖子痒痒的,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她忽然想到许多年前的江河,也曾这样抵着她的头。 他总是莫名其妙会让她想到江河,于是趴在他怀里嗅了嗅,还好那股茉莉花的味道没有出现,否则她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曾默存很快就醒了,他努力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嘴角扬了扬,双臂又抱紧些,“小白兔。”他轻声呢喃。 “嗯?”水舟摇又要乱动,被牵制着,“我,我不是,你是不是想你未婚妻了。”她觉得在这个人怀里,脸被烧得发烫,浑身难受。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吧。 曾默存不管,只喃喃道,“我回来了。” 她挣扎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他依然抱着她,假装又睡着了。 究竟醒没醒啊,她在心里嘀咕,忽觉得他有些颤抖,“你你哪儿又不舒服?” 从前啊,有只小白兔,它遇见一只大灰狼,后来,大灰狼吃掉了它。 他俩就这么在倚在床边抱着,这对水舟摇来说简直是煎熬,她一遍遍推开,一遍遍妥协,又一遍遍试探。 “你醒了吗?”她生无可恋的问。 “没有。”他理直气壮的回答。 水舟摇便气炸了,“你到底要干嘛!我好心救你......” 她的手机响了,眼里瞬间闪起光芒,“肯定是我弟,他知道我来你这儿,我不接,他就会来找我。” 语气里都是耀武扬威的威胁。 曾默存一侧身,把手机拿过来,看看屏幕,显示“爷爷”,直接接了放在她耳边,把她打一个措手不及。 “摇摇?”那边传来奶奶的声音,“都九点了,怎么还不回来,在哪儿呢?” “奶、奶奶,”水舟摇一时慌乱,“哦我,我在杨老师这儿。”想到明天去季豪杰家,“我不是得跟老师请假嘛,奶奶不用等我了,我回家睡。” 匆忙挂了电话,暗舒一口气。 “你在撒谎。”他笑着看她,凑过脸来,“可是你为什么撒谎?” 她不禁把脸往后挪,“我我,我要回家了。” 他放开她。 她有些惊讶,她还以为 “怎么,舍不得走?” “才才不是呢。”她站起身,腿都麻了,差点儿摔倒,还好被他扶住。她望着那双及时伸过来的手,忽然想到她曾咬过一口,就打量着是不是还有印记。 暗影里,他瞧着她,这家伙,该不会又要咬人吧? 他起身走上前,她吓得急忙往后退,“干干干嘛。” “你怕我?” 她盯着他逼近的眼睛,一时又恍惚了,江河曾抵着她的头说“不要怕我”。 “不要怕我。”曾默存上前揉揉她的头发,“不要怕我。” 一瞬间,眼泪就跌落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紧咬着嘴角努力控制自己。 “不要怕我。”江河说。 “怎么哭了?”曾默存一时慌乱起来,看来是把她吓着了,“好,我不吓你了。”他自觉后退一步,“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定定瞧着他,眼泪不停流着,脑海里满是江河的声音,不要怕我,不要怕我 下一秒,水舟摇扑上去,她紧紧抱住曾默存,在他怀里低声哭起来。 这一刻,她的记忆终于能够松动,她终于能够扭过身,抱住伤痕累累的江河,她终于可以对他说,“我不怕你了”。 这十年中,他只做过一个梦,梦里那只兔子说,我在等你啊。再没有任何其他反馈,他翻来覆去的想象,当他见到她时,他该怎样表现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她能自己爱上他最好,如果不行,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强迫她。 无论是李苏一,季豪杰还是苏义含,她都只能是他的。 他已经做好了强势准备,万没想到,她自己却跳过来了。 她为什么会抱自己,曾默存想不明白,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刺的五味杂陈,却依然紧紧环抱住她。 十年前,他可以忍,忍受千山万水的距离,忍受千变万化的思绪,而这一刻,却忍不到下一秒。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忍不住亲吻她的额头,一遍又一遍。 时间仿佛静止了,这世上只有他们俩个。 水舟摇抱着江河。 曾默存搂着水舟摇。 两个失去的梦正一点点拼凑,慢慢、慢慢延伸着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又响了。 水舟摇忙推开他,垂着头找手机,这次是曾默存的响了。 她涨红着脸,“你的。”见他还是瞧着自己,一时窘迫的脚趾抓地,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想不明白。 她见他一直这样站在她面前,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可是说什么呢,因为你的声音太像江河了?我太想念江河了所以让你充当了一会儿? 好像哪个都不是很合适。 她把脸一横,猛然抬头道,“你先抱我的,所以我才抱你,扯平了。” 原本还沉浸在甜蜜中的人,嘴角抽了抽,原来,是这样? 他瞧着她,有些不可思议,后来又想到,不然是为什么呢? 转身接电话,一抬头,就见那个身影大老鼠一般窜了出去。 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子辉,怎么了?” 那边的曾子辉一愣,“大哥,你,在笑?” 水舟摇一溜烟跑他家门外,这次与往日的夜晚可截然不同,她慢悠悠走着,完全不担心被别人看到,也忘了害怕,脑子里全是那个怀抱。 原来一个人的怀抱可以这么舒服。 江河的怀抱也是这样吗? 仿佛听到他的心跳声就能看到江河一般。 回家后,她把水舟扬从被窝里拽起来,不由分说就抱着人家,认真听着他的心跳声。 水舟扬被她姐这奇怪的操作镇住了,“干嘛呀?” 她只管闭着眼睛感受江河,可是,好像,完全不管用,难道是太瘦的缘故?“你怎么不多吃点儿?” “你有毛病吧。”水舟摇朝着外间大喊道,“妈~我姐疯了!” “瞎吆喝什么,赶紧睡觉!” 香梅刚喊完,她卧室的门开了,水舟摇闯进来,直冲水月生去,她眼瞅着自家闺女趴在她爸的胸口,闭着眼睛听了听。 夫妻俩面面相觑,搞不懂她要做什么。 “撞鬼了不是?”香梅过来拉她,水月生却忙摆手。 手扶在水舟摇头上,柔声细语,“咋啦,今天没闯祸,不开心?” 香梅在一旁嘟囔道,“没闯祸那就不是她了。”又一嗓子吆喝道,“赶紧滚!明天还有正事儿呢。都多大的闺女了,还跟爸爸搂搂抱抱。” “多大也是我爸的闺女,是吧爸?” 水月生呵呵笑起来,也推开她,“赶紧睡去吧。” 水舟摇撅着嘴巴走了,看来太胖了也不行,明天找山明试试去。 一夜无梦,一大早她照旧被香梅喊起,今日可是老太太出马的日子,她也不想被唠叨,自己果断梳洗打扮好,吃过早饭,找个时机就往山明家跑去。 山明正在试西装,翠兰见她进来,忙起身迎接,“快来帮着参谋参谋,合不合身。” “怎么这个颜色?”居然是酒红色的,她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结婚男的穿这么喜庆,忍不住笑起来,“像个高冠子大公鸡。” 当得知这是自己表姐汪琳选的时候,她立马守住笑,点点头,“挺好的。” “看,连摇摇也学说谎了。” 翠兰早就看这身衣服不顺眼了,可是无论她怎么说,周山明就是说合身,好看。 由他折腾去,她可不想再被气的住院去,爱咋滴咋滴,等他们结了婚,全赶到北齐去,分家过! 两个孩子在聊天,她便自觉出去了。 翠兰一走,水舟摇就伸着胳膊,“山明儿,你抱抱我。” 山明一愣,“咋了?” “抱一下嘛。” 他还在发愣,她自己走上前抱了抱他,“奇怪了。” 山明的双手被压住,他也不挣扎,“受什么刺激了。” 胖瘦差不多,心跳也是“咚咚咚”,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 翠兰端着一盘水果一推门,正好瞧见这一幕。 “!!!”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又退回来。 难道人们说的都是真的?这丫头还喜欢山明呢? 可山明 这个该死的山明!她屋子坐在床头,开始抹眼泪,可怜的摇摇啊。 这边水舟摇松了手,“我走了。” 周山明:“你撞邪了?” 她边走边笑,神神秘秘告诉他,“我发现了一下非常神奇的事儿。” “什么事儿?” “不告诉你。” “......”他隔着窗户目送她出了院子,“这妖精。”又照起镜子来,确实是像大公鸡,他刚一看到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可是汪琳喜欢,她穿白色婚纱,说搭配酒红色喜庆点儿。 水舟摇回到家,老太太已经来了,正坐在一家人中间说笑。 她进门洗手,“奶奶,咱们几点走?” “十点半吧,别赶个饭点儿去,像是蹭饭的。” “本来就是去蹭饭。” 一家人笑起来。这次去,完全不像上次那么紧张,一家人其乐融融,毕竟有老太太坐镇,还怕唬不住水舟摇? 香梅又叮嘱道,“可别在喝酒了啊。” 她忙点头,“再不敢了,戒了。” 大伙儿又笑起来。水月生又问,“娘,我去送你们?” “不用,你个大人去了反而不好,扬扬去就行,他不是会开车?” 水舟扬才拿了驾照不久,没开几次车,但是他胆子大,总想找机会练,一听说,就立马大包大揽,“我能行,没问题。” 就这样,水舟扬被安排一个司机的职务。 十一点,三个人准时出发。 水月生再三嘱咐水舟扬不能喝酒,直到车子走开了,他尤不放心的追着跑了几步,“注意安全,开慢点儿。” “行了,他又不是小孩儿了,再说,人家肯定不让他喝酒,有分寸呢。”香梅白他一眼,“这么不放心,你跟着去吧。” 水月生没吭气,瞪了香梅一眼,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对自己儿子如此放心,分一点儿给她女儿就好了。 香梅今儿个儿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哼着歌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