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阿已经连续道歉三天了,第一天的时候,还只是周围人凑了过来,到了第三天,半个洛阳都知道了。 继续下去,就连南来北往的客商,甚至全天下人都会知道。 “阿父要成笑话了。”吕释之眼中含泪,气得咬牙,“则啊,你快去见你伯父,把事情跟他说了,让他给我做主。” 吕则点头答应,“阿父放心,孩儿这就去。” “小心点外面的鹰犬走狗。” 吕则答:“知道,我从狗洞出去。” 这位还真钻了狗洞,出了府邸,直奔城外吕泽的营地而去。 很凑巧的是吕泽从成皋巡视城防回来,正准备调拨一些民夫过去,加强戒备,结果大侄子就来了。 吕则跪在吕泽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流涕,诉说着被欺负的凄惨遭遇。 “伯父,咱们吕家被人欺负了,您老可要给阿父伸冤啊!” 吕泽默默听着,沉吟半晌,低声道:“这事跟吕家没关系。” 吕则一怔,“大伯,阿父被欺负了,怎么和吕家没关系?” 吕泽轻轻冷笑,“还不明白?你阿父不算吕家人了!” 吕则大诧,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慌忙扑上来,去抱吕泽的大腿,只见吕泽把脸一沉,猛地伸出腿,朝着他的肩头狠狠踹了一脚,踹得吕则滚出去好远。 “没出息的东西,眼窝子那么浅,什么钱都贪都占!早晚吕家被你们拖累死,还不如早日破家出门,也省得丢人现眼!” 吕泽骂过之后,一摆手,让人直接把吕则拖了出去,任凭他如何哭喊,半点面子没留。 片刻之后,一个酷似吕泽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阿父!” 他叫吕台,是吕泽长子。 吕泽翻了翻眼皮,哼道:“要给你仲父说情,就别开口!” 吕台顿了下,躬身道:“阿父,孩儿没有那个意思。当初阿父让仲父去接大父姑母,我们从沛县出来,姑母说要去丰邑接回太子大父,仲父不敢去,结果是姑母去的。” 吕泽听到这话,突然怒目圆睁,不由得站了起来。 刘邦老家在丰邑,吕氏在沛县。 彭城之战前,刘邦派王陵迎接两家人,吕泽又交代亲弟弟吕释之,让他负责,务必将两家人安全接出来。 结果却是吕家安然无恙,吕雉和刘太公夫妻失陷楚营,刘盈跟刘乐半路走散,遇上了刘邦,才侥幸逃脱…… 吕泽也知道其中或许有什么意外,但他一直在下邑驻守,撤回来之后,又要守卫洛阳,就没来得及过问。 这下子好了,竟然是吕释之畏刀避剑,不敢去迎接刘太公,反而让吕雉前去,结果吕雉被楚军俘虏! “蠢材!欲坏我吕家大事!” 吕泽勃然大怒,他头一次如此愤怒。 “你说的属实?”吕泽质问吕台。 吕台慌忙答道:“阿父,孩儿不敢欺瞒,您可以去问大父,吕氏全都知晓!” 吕泽一听,气得跺脚。 “走!” 他迈步出去,直奔吕释之的住处。 这边吕则哭着回来,见到了吕释之,不停抹眼泪,“阿父,伯父他半点情面不讲,还说什么您不是吕家人,您不是吕家人,孩儿岂不是也非吕家人了,他到底要干什么?怎么如此绝情?” 吕释之一听,也惊呆了,喃喃自语道:“兄长怎么会如此?我,我要去找阿父做主!” 他刚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想到了外面的护卫,顿时头大了。 “则啊,你,你走的那个狗洞在哪?” 吕则愣了下,吕释之气急败坏,“快点,前面带路。” 吕则无奈,只好给他爹带路。 爷俩一前一后,到了墙边,吕释之瞧了瞧,洞口不大,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伏身下去,吭吭唧唧,就往外面钻。 开始还很顺利,无奈屁股太肥,竟然卡住了。 “则啊,快推乃公一把,快!” 吕则伏身用力,连着推了两下,纹丝未动。 吕释之急了,“逆子,快点!小心乃公打死你!” 他连着喊了好几声,却没有任何动静,吕释之也蒙了。 “竖子,怎么回事?” 他刚说完,只觉得屁股上面重重挨了一脚。 “哎呦!逆子!敢打乃公?” 他刚说完,又接二连三,挨了好几脚,一脚比一脚重。 “逆子,乃公烹了你!”吕释之扯着嗓子哀嚎。 吕则听不下去了,终于仗着胆子道:“阿父,你骂错了人了,是伯父来了!” “兄长!” 吕释之的老脸顿时变了颜色,正想着怎么解释,此时的吕泽已经抓起了一根木棍,朝着吕释之的屁股,一下又一下,狠狠猛抽! “哎呦!哎呦!杀人了!” “要命了!” “大兄何故杀我?” …… 任凭他怎么哀嚎,吕泽就是不说话,只是狠狠打,他手里的木棍都给打断了,也不肯罢手。 把吕释之打得皮开肉绽,死去活来。 他的一声声惨嚎,比地狱受刑的小鬼还凄惨。 吕府本就因为道歉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偏偏吕释之又钻狗洞,半身在外,半身在内。 墙里吕泽痛打,墙外一颗脑袋惨嚎。 简直比行为艺术还要行为艺术,足以载入人类抽象行为大赏。 首先被惊动的就是灌阿众人,这帮小崽子乐颠颠跑过来,一见吕释之如此,忍不住捧腹大笑。 “吕国舅,我来给您道歉了!我对不起您啊!” “吕国舅,你干什么都随便,我保证不敢管你了。” “吕国舅,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 伴随着一声声道歉,墙里吕泽打得越来越狠,完全是此弟不可久留的架势。 吕释之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又羞又愧,疼得几乎死过去。 就在这时候,刘盈和张良,还有叔孙通,匆匆赶来。 刘盈见到状况,也吓得不轻。 “舅父,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刘盈一把抱住吕泽,张良和叔孙通也过来,拉住吕泽,“别伤了太子。” 吕泽一声哀叹,总算是停了下来。 刘盈看了看屁股血肉模糊的吕释之,又看了看吕泽,无奈道:“舅父,我,我就是想教训一下二舅,没,没别的意思。” 吕泽重重一叹,“跟太子没关系,这个畜物,不配做吕家人!” 说完之后,吕泽拔腿就走。 刘盈也不明所以,只能追上来。 张良看了看情况,也追了上去,临走还告诉叔孙通,找人把吕释之弄出来。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这位二国舅死在这里。 众人七手八脚,把吕释之弄出来,吕则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扑在吕释之的身上,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叔孙通看着也气,“快去请太医,不然你就真的要失去阿父了。” 又是好一顿折腾,吕释之总算缓了过来。 而在另一边,吕泽也终于把事情说了出来。 毕竟这事情瞒着也没用,别人不知道,吕雉还不知道? 更何况刘盈和刘乐都算是间接受害者。 “这个畜物,他但凡有点担当,就该主动去丰邑,迎接刘太公,而不是保着吕家人西逃。如今吕家人俱在。汉王后和二老却失陷楚营,又连累太子姐弟落难,几乎丧命!子房先生,你说,我还能留着他吗?” 张良何等敏锐,岂能不知。 吕家的兴衰,系在了吕雉和刘盈两个人身上。 他们在,吕家就在。 他们出事了,吕家也就完了。 所以当发现刘盈之后,吕泽玩命守卫下邑,心甘情愿将老本拼光,甚至自己都不惜一死,为的是吕家的未来。 而吕释之居然贪生怕死,让吕雉去冒险,这已经不能用愚蠢形容了。 “那个舅父,兵荒马乱的,二舅也不是有意的,更何况这也只是吕家的事情,您动用私刑就不好了。” 吕泽哼了一声,“动用私刑不好?那就用王法!他窃取军需,中饱私囊,也该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