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看了一夜,笑了半夜,想了半夜。 转过天,他直接把范增请了过来。 “亚父教诲,寡人都记下了心里,日后还要亚父时常提点,寡人一定牢记于心,不敢忘怀。” 范增心中一喜,便又主动道:“也是老臣莽撞,擅作主张,还望大王宽宥。” 项羽连说不敢,两个人又恢复了父慈子孝的融洽局面。 范增随口道:“既然大王想通了,何时总攻荥阳?” 项羽神色一滞,笑道:“亚父,我思前想后,刘季数败我手,他的麾下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沛县的旧部,六国遗贵,还有韩信一般的大将……他就当真能让所有人为他所用?就没人会生二心?这是寡人不信的。” 范增眉头紧皱,话是不错,可味儿怎么不对啊? “大王,你打算?” 项羽笑道:“我是这么想的,先派遣一个使者,去面见刘季,跟他讲,愿意投降议和,寡人可以给他一条活路。如果不愿意投降,负隅顽抗,寡人挥手之间,就攻破荥阳,抓他刘季,让他夫妻团聚!” 范增眉头的疙瘩儿顿时大了三圈! 明明说好的直接猛攻,现在又去议和,是什么道理! “大王,老臣以为不必多此一举,若是提出议和,我们这边也不免生出私心杂念,一旦如此,要破荥阳就不容易了。” 项羽笑道:“亚父,我们如此,汉营又岂是一块铁板?只要派的人合适,该惶惶不安的是刘季才对!就这么说定了!” 项羽不待范增反驳,就让人叫来了大司马曹咎,项羽交代了几句,让他出使汉军,又问范增,“亚父,你有什么吩咐?” 范增对这个计划是一万個不愿意,但事已至此,只能说道:“还望大司马能够仔细留神,汉营多智谋之士,万万小心,不要中了毒计。” 曹咎连忙点头,心里却不是那么舒坦。 亚父看谁都像是儿子。 汉营多智,我也不是傻子啊! 他得了项羽之命,急忙让人联络汉营,准备出使的事情, 而此刻的刘邦,刚刚换了药,又坐了起来。 “项羽攻城越发紧急,看起来你们那个办法也不管用。”刘邦闷声道:“你准备回洛阳吧!” 刘盈低着头,没有反驳,而是说道:“阿父,舅舅加强了成皋防务,必要时可以退守。” 成皋别称虎牢,属实是一个险要的所在。 刘邦微微沉吟,“退守成皋是个办法,只是弃了荥阳,就弃了敖仓。成皋运粮,不如荥阳啊!” “那就退到洛阳,函谷关,反正咱们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刘盈笑呵呵道。 刘邦哑然失笑,竟伸手摸了摸刘盈的额头,“说到底啊,你还是个孩子!” 刘盈不爱听了,“是阿父孩视于我!” 刘邦笑道:“你光想着步步为营,却忘了天下固然无人可胜项羽,但阿父连荥阳都守不住。彭越、英布,还有齐国的田横,这些豪杰英俊,未必愿意为我所用!荥阳可弃,但不能等闲弃之。阿父可以败给项羽,却不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伱可明白了?” 刘邦除了汉王的身份之外,还是天下反项大联盟的盟主。 这二者缺一不可。 刘盈也不得不承认,老流氓是对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刘盈刚准备走,突然陈平匆匆而来,“大王,太子,项羽派了大司马曹咎前来!” “什么?” 刘邦惊得站了起来,刘盈稍微一愣,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他派了使者?” 当得到陈平确认之后,这爷俩竟然相视大笑,抚掌开怀!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项羽先熬不住了!”刘邦欣喜若狂。 刘盈同样握紧了拳头。 讨论放弃荥阳的时候,就表明汉军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几乎撑不下去了。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汉军撑不住,楚军也很艰难。 较量到了最后,就看谁先松了这口气。 很明显,刘邦的耐力胜过项羽一筹! “怎么办,你们都说说!要怎么办?” 陈平道:“大王驻军荥阳,就是为了拖住项羽,他愿意谈,那就跟他谈,尽力拖延时间就是。” 刘邦笑着点头,“没错,韩大将军灭了魏国,马上要进军赵代,平定北方之后,就可以回兵援助,一同破敌!谈,寡人跟他谈!” 刘邦心情愉悦,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在经过刘盈身边的时候,却发现这竖子低垂着脑袋,似乎在沉思。 “怎么,你还有什么主意不成?” 刘盈猛地抬头,问陈平道:“先生,此人是项羽使者,还是范增使者?” 陈平忍不住一笑,“太子,范增不过是臣子,如何能擅自派遣使者?除非他僭越规矩!” 刘盈笑而不语。 陈平稍微迟疑,刘邦却是立刻醒悟过来,忙说道:“范增自视甚高,从不以臣子自居,似乎这是个机会!” 刘邦看向儿子,刘盈也看向了他。 父子对视之际,一种默契萦绕心头,两个人都清楚了对方的打算。 “你这个小竖子,还真是一肚子坏水!” 刘盈坦然笑道:“类父而已!” 刘邦翻了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匆匆去见曹咎。 双方见面之后,刘邦直接问道:“亚父可好?项王可好?寡人昔日和项王约为兄弟,项王亚父,即是寡人亚父。他老人家古稀之年,还要在军中劳碌,实在是让人心疼。” 刘邦一开口就问候范增,还把他放在项羽之前,曹咎眉头紧皱,“霸王一切安好,亚父更好,他还要我们厉兵秣马,早日攻克荥阳,活捉汉王!” 刘邦毫不在意,呵呵笑道:“大司马此来,是要下战书吗?” 曹咎道:“既是下战书,也是议和,是战是和,全在汉王一念之间。” 刘邦一阵沉吟,突然正色道:“大司马是项王派来的,还是亚父派来的?” “自然是项王所派!” 刘邦顿时把脸一沉,“来人,去叫太子!” 说话之间,刘盈从外面走了进来。 刘邦直接道:“此小儿辈使者,由你这个小儿辈招呼,阿父还有要事,先走了。” 曹咎闻言大惊,想要追赶刘邦,却见刘盈深深一躬,冲着他笑道:“贵使是要吃的,还是要喝的?荥阳虽然困窘,却也不差一顿酒饭。” 曹咎把脸一沉,“我此来是要谈论议和大事,必须要和汉王谈!” 刘盈笑道:“此事确实要和汉王谈,但贵使却不够资格!” “太子什么意思?”曹咎怒问。 刘盈不慌不忙,笑道:“我有阿父,项王有亚父,大事尽数决于父辈,小儿辈哪来置喙的份儿?贵使在这里先用些酒肉,回去之后,面见亚父,请问他老人家的意思,然后再来议和不迟。” “你,你们敢小觑霸王?” 刘盈笑着摇头,“哪里!我不过是说些人尽皆知的事罢了。怎么,大司马不知道?” 曹咎脸色铁青,一语全无,狠狠跺脚,直接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刘盈哈哈大笑,开心飞起。 只要锄头挥得好,不愁墙角挖不倒! 现在就看项羽和范增的父子情深了…… 果然,曹咎气哼哼回来,面见项羽复命。 “你和刘季怎么谈的?” 曹咎无奈道:“大王,臣虽然见到了汉王,他却说臣没有资格和他谈。” 项羽勃然大怒,“刘季敢轻视寡人?” “他说臣只能和汉太子谈。” 项羽更加恼怒,“刘季当真找死!” 曹咎顿了顿,又低声道:“汉太子说,父辈才能商议大事,臣为小儿辈使臣,只能享用酒肉而已。” “你为小儿辈使臣?谁是小儿辈?” 项羽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