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缓缓从震撼中回神:“他之前说他是来找人的对吧?他要找到的就是黎小鸭啊?那、那前头那个西装男呢?不也是来找黎小鸭的吗?” 工作人员糊涂了:“到底谁才是黎小鸭的亲人啊?” 盛玉霄起身把人往外赶,说:“去看点小猪佩奇吧。” 工作人员回头看向总导演:“盛大少这是嘲讽我智商低吗?” 总导演说:“你把后面那个‘吗’字去掉。” 工作人员:“……” 盛玉霄把灶里的红薯拣出来,又熟门熟路地把锅里的两个肉包子盛出来,就这么一路端到男人的面前。 “黎小鸭特地从县城里揣回来的。”盛玉霄指了指包子,问:“没什么忌口吧?有忌口也迟了。不吃的话我吃。” 男人连连摇头。 哪怕落入这样的境地,他也还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纸巾,再用纸巾垫着拿起了包子。 一边喝水一边吃,并不狼吞虎咽。 “你认识魏振吗?”黎小鸭托着腮问他。 男人放下食物,接着比划。 手语翻译立刻跟上:“知道,但没见过。魏林派他来找你,你们已经见上面了对吗?太好了,你没有直接跟着他走!” 黎小鸭惊奇地问:“魏林又是谁?” 手语翻译继续上岗,一字一句地说:“父亲的教子。现在很多事务都交由他在处理。” “他是坏人?”黎小鸭跟着问。 男人却先看了看这个手语翻译。 手语翻译满眼都透着大学生的清澈和愚蠢,他弱弱举手,说:“呃,按照电影情节的话,我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 男人看他一眼,接着打手语:“没关系,接着说吧。” “没关系……嗯?这么信任我吗?”手语翻译很感动。 盛玉霄心说大概是能有个比他还天真愚蠢的,也不容易吧。 男人继续打手语:“我们怀疑魏林是个野心家,甚至当年你妈妈失踪的事可能也与他有关。” “那外公一点也不怀疑他吗?” “我不知道。”男人苦笑了一下,继续打手语,“你口中的外公,我的父亲。听起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实际上,我也并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黎小鸭安慰他:“没关系,我也不了解我的爸爸。” 男人勉强笑了笑,比划说:“用他们的说法是,我的父亲已经放弃了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说?”黎小鸭一张小脸皱紧,实在想不明白。 “因为我们是不健全的,是劣质基因的。我们是家族的耻辱。”手语翻译转述这一段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听起来好残忍的话。 手语翻译心想。 但男人在比划这段手语的时候,脸上反而没什么表情。 还不如之前冲进kfc的时候情绪来得激动。 黎小鸭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想了想,走到男人的身边,就像盛玉霄哄她的时候一样,抬手轻轻拍了下男人的头,说:“没关系,我爸爸也放弃我了。” 男人的表情沉了沉。 “呃,他会遭到报应的。”只听见手语翻译尽职尽责地翻译道。 黎小鸭问他:“你吃饱了吗?你还吃吗?” 男人点点头,脸上显露出疲态,打手语问:“我能睡一觉吗?” 黎小鸭立刻转头去看盛玉霄。 盛玉霄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正好宁蘅睡的地方还没收拾,就让他睡宁蘅的床。” 黎小鸭点点头,主动牵住了男人的手。 她的手很小,只能堪堪包住他的手背。但男人却任由她这样牵着,走到简陋的床铺边。 “你睡吧。”黎小鸭松开他的手。 男人反过来抓了下她的手,比划说:“等等。” “嗯?” 男人从兜里将之前借的纸笔掏出来,一笔一划在上面写下了三个字: 鬼文磬。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 “你的名字?”黎小鸭接过那张纸。 男人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他认认真真地收起纸笔,蹲下身,缓缓抚摸过脚下踩着的地,像是借由这样的动作,在脑中去构想当年黎小鸭的母亲,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 然后他才缓缓倒了下去,合上眼,呼吸迅速变得平稳。 他睡着了。 终于得以睡一个安心的好觉了。 “我看看。”盛玉霄伸手夺过纸条,看完,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许如英说得没错,这姓氏真的有点丑。” 黎小鸭把纸条放在取暖的火炉上烧掉了。 盛玉霄看着她的动作,惊讶地说:“我以为你会留下来做个纪念。” 黎小鸭蹲在火炉前,看着火苗吞噬纸条,轻声说:“他和魏振没有见过面。” 盛玉霄迅速反应过来:“嗯?你想装下去?” 黎小鸭问:“不可以吗?” 盛玉霄笑了笑:“当然可以。”这比录这弱智节目有意思。 “在不知道那个人有多可怕的时候,我们就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对吗?” “对的,太对了!”盛玉霄往外走,“不过在这之前,得先特别交代一下节目组里的笨蛋。” 半个小时后,魏振回来了。 黎小鸭就坐在门口,张嘴就问他:“你偷懒去了吗?” 魏振面部肌肉狂跳两下,沉声说:“当然没有!” “哦。” “下雪了。”魏振起了个头。 “嗯。” “在这里过冬会很难过吧,你跟我回去就好了。有温暖的壁炉,24小时供应的食物和热水,有……” “盛玉霄走的时候,我就走了。” “好吧。”魏振用力咬了下牙,“我没想到他比你即将到来的亲人更重要。” 盛玉霄正好从外面回来,插声说:“这话我爱听。” 魏振:“……” “其实从来没见过面,除了血缘关系摆在那里,你们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没有区别。想要抢占我的位置,你们还得努把力。” “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已经受不了了?受不了就回去吧。告诉你的主人,你废物到连一个小女孩儿都接不回去。”盛玉霄慢条斯理地说完。 “盛大少不用激我,我不会走的。”魏振冷笑。 盛玉霄没再说话。 魏振刚想退出去,却一下注意到了屋子里多出来的陌生人。 “他是谁?” “节目组安排的人。” “节目组安排的?” “嗯。大概是觉得最近的内容太过平淡吧,所以安排我们在路上捡了个哑巴。” “哑巴?”魏振眼皮一跳,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家里那位小少爷。 “有什么问题吗?”盛玉霄盯着他,“你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对劲。” “没问题。” “哦。” 魏振转身走出去,立刻就联系了魏林:“您说,会不会是小少爷找过来了?” 魏林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他们已经彻底放逐自我了,……他如果要动用家族的力量,我一定会知道。但我这里没有任何动静。他怎么找过来的?” 魏振也不确定了,犹豫着说:“也可能单纯只是个巧合吧。不可能刚好来一个哑巴,就是小少爷。” “我可不希望他对我们的小小姐,说起我的坏话,这样会给我增添很多麻烦。他们已经是废人了,不重要了。但我们的小小姐不一样,她现在是魏先生血脉里唯一的健全人,她很重要,我需要她来继承遗产,并且无限亲近我们。” “先生我明白,我会盯着他,来确认他身份的。” “计划不如变化快啊。”魏林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一开始,我希望你能震慑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这样你说什么,她就会听什么。” 魏振苦笑:“现在却要我放下所有身段去求她,讨好她。” “我会把魏文磬的照片发给你,你记得核对。” “好的先生!” 魏振拿到照片之后,却没机会核对。 因为他还得送黎小鸭去上学。 因为大雪很快就会封山,学校组织短暂的测验之后,就宣布了放寒假。 魏振背着黎小鸭往回走,突然问:“那位许小姐和那位宁少爷怎么不见了?” “他们回城了。” “哦。”魏振目光闪烁,这一瞬间动了心思,想把黎小鸭直接背走算了。 这时候黎小鸭的身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魏振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黎小鸭说:“调整麦克风啊。” “麦克风?” “嗯。” “现在在直播?” “嗯。”黎小鸭的语调无辜,“怎么了?” 魏振瞬间老老实实打消了念头。他就说,盛玉霄这人怎么突然放心让他一个人送黎小鸭了! 原来有无数双眼睛替他盯着! “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黎小鸭轻声问。 “没,没有。” 魏振没想到更不高兴的还在后面。 他终于背着黎小鸭回到了家。 而哑巴男人,也就是魏文磬,这会儿正和盛玉霄围坐在火炉旁。 盛玉霄告诉他,黎小鸭去上学了,一会儿就回来,这才让魏文磬放松了点。 魏振这头踏进门,一眼就将魏文磬的面容和照片对上了号。 没错。 就是小少爷! 他竟然真的也找到黎小鸭了! 魏振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任务更加重大了,他不仅得想办法哄黎小鸭,还得防着魏文磬。 魏振看见魏文磬的时候,魏文磬也看见了他。 魏文磬比划问:“他是谁?” 盛玉霄出声:“他问你是谁,不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魏振。”魏振从喉咙里挤出冰冷的声音,同时也冰冷地注视着魏文磬。 魏文磬听见这个名字之后,顿时浑身肌肉紧绷,他的躯体几乎是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 是魏振! 是魏林的人! 他们要来害妹妹的孩子了! 魏文磬又气又惊,牙关都咬得咯咯作响。 魏振却好像没发现他的异样一样,故意地慢吞吞地将黎小鸭从背上放下来。 然后他挤出一个笑容来,对黎小鸭口吻亲近地说:“我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一点零食,现在打开,你吃一点吗?” 黎小鸭说:“好。” 魏振立马拉开了口袋,从里面往外掏吃的。 黎小鸭就这样伸手接了过来。 而魏文磬睚眦欲裂,可他又说不了话,只能愤怒地去拽盛玉霄的手,试图想让盛玉霄去阻止。 别吃! 不要吃他的东西! 也许会下毒! 就在魏文磬激动得就要自己站起来去阻止的时候…… 他听见黎小鸭对魏振说:“好了,你继续去喂猪吧。” 魏振的表情僵了僵,刚营造起的气氛,瞬间被“喂猪”两个字给轻易打破了。 他试图挽回一下,说:“我还是在您的身边照顾比较好。” 黎小鸭反问:“你不听我的话?” “当然,当然听您的……” “那就快去吧,你的活儿还有很多呢。喂了猪,还要上山去砍柴,再带点蘑菇和板栗回来吧,蘑菇你认识吗?不认识的话,就问问别人。我们这里来了客人,要用蘑菇汤招待他。”黎小鸭一口气说完。 魏振:“……” 用蘑菇汤招待谁? 招待魏文磬吗? 目前看起来,他似乎还没来得及和黎小鸭相认。 这大概算是一件好事。 “快去。”黎小鸭催促他。 魏振憋憋屈屈地往外走。 “等等。”黎小鸭又叫住他。 魏振顿时停住了脚步,心怀一丝希冀。 黎小鸭很认真地对他说:“说实话,我对你很不满意,因为你的样子真的太丑了,太吓人了。猪都能被你吓到。你不可以再吓我的客人。所以,你笑一下。” 魏振的表情僵住了:“笑、笑一下?” 黎小鸭点头:“嗯。” 魏振艰难地挤出个笑容。 “好了,你走吧。”黎小鸭挥挥手,“还是很丑的。” 魏振忍辱负重地走了。 黎小鸭这时候才回过头再去看魏文磬。 魏文磬已经没刚才那么激动了,他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黎小鸭像个小大人一样,面对魏振,没有一丝的害怕。 不仅不害怕,她自如地驱使着他。 仿佛他们所深深提防的,魏振背后所代表着的种种阴谋,在这样一个小孩子的眼里,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黎小鸭迎上了魏文磬的目光,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顿了顿,说:“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舅舅……对吗?” 魏文磬呼吸一窒。 眼泪顷刻涌出。 他扯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然后他用力地点起了头,一下又一下。 黎小鸭已经扯掉了收音麦克风,她蹲在他的面前,小声说:“只要我们继续装作不认识,他就会一直讨好我,怕我。你看,一点也不用担心。盛玉霄说,应该让魏林来求我回家,我觉得盛玉霄说得对。” 她说:“舅舅,你别哭了。” 魏文磬的唇一张一合。 眼泪流得更多了。 他拼命奔来想保护她。本来是该他保护她的啊! 他抬手比划:“来之前,我很害怕。我害怕你出事了。也害怕你会不喜欢我。谁会喜欢一个哑巴呢?” 他太害怕她会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