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兴高采烈地把鱼抬过来,老把头说:“等会吃吧,把这条鱼炖上。” 小五子问有酒吗?那女人一看就是很爽快的性格,说后院有个小烧锅,他家卖酒,不过挺贵的。 小五子说不怕,给这些大哥每人来碗小烧。 这时候的二大碗,一碗装满了能装一斤酒。这八个人可就是八斤酒。 小五子有钱,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掏出五块钱递给了那个圆脸圆眼的女人。 掏钱痛快的男人总是会引起女人的另眼相看。 女人接过钱给小五子抛了个媚眼,拧着水桶腰走了,小五子一阵恶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把头姓于,大号于得水,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不过这老家伙一看就是老江湖,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酒是这店里男主人抱回来的,一个酒坛子,里面肯定不止八碗酒。这八个人是算了小五子自己在内的。小五子没喝,而是端给了老把头,老把头眼睛放光,笑咪咪地接过去,一看就是个老酒鬼。 小五子两天一宿没睡觉了,想早点睡一会,没吃几口就跟老把头打个招呼去大炕上躺下了,趁人们不注意时把枪藏进了包袱里,枕在了脑袋下面。 江驴子们喝点酒就开始了吹牛逼,有的就跟老板娘开起了荤玩笑。不过老板娘是场面人,跟这帮江驴子打情骂俏的来者不拒。 排帮往下走时大家手里都没钱,只能过过嘴瘾。要是回来时可就不这样了,为了抢着和老板娘睡觉,这帮人都能打起来。 正喝得热闹时,外面有人来了,是这个屯子的屯长领了几个当兵的,听说有排帮在这儿落脚,说啥要进来检查。那个娘娘腔掌柜的刚想上去拦一下,就被一巴掌搧了回来。 小五子还没睡着呢,一听外边乱哄哄的,一轱辘爬起来左右看了看,一伸手把包袱塞在店家供的佛龛后面,有个江驴子看见了,眼睛一眯却没吭声。 那些满州国保安军进来了,一看这又是酒又是鱼的更不想走了,开始盘问起老把头,几个干活的?都是哪的人?有没有犯过事儿的?排上有没有私藏违禁的东西?等等…… 老把头是老江湖,也知道他们纯粹是因为江驴子们挣得多,来敲竹杠来了。 老头把那个像是班长的家伙轻轻扯了一下,笑着说·“长官,您也知道,木头没送下去呢,我们手头都没啥钱。我这有点稀罕物,能给长官们换壶酒喝。这条线我们常来常往的,往后还有见面的机会,那时候再孝敬长官吧。”说完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口袋塞过去。 那个当官的接过去打开一看,是金沙,掂了掂,足有二两,于是点点头,说:“你老头还挺上道,我们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不过上指下派,上面有日本人压着,我们也不得不来支应着,既然是常来常往的,那就算了吧,咱们走吧,回去也喝酒去。”老板娘两口子也上前把那不要钱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才算把他们糊弄走了。 刚才老把头送金沙的时候,那个看见小五子藏东西的江驴子想张嘴说话,被老把头横了一眼没再敢吱声。 小五子早看见了,心里对老把头肃然起敬。不过他没说话,而是等那些人走后拿回包袱继续睡觉。 第二天天刚放亮,老把头就起来了,上岁数的人觉都少。 店老板两口子也起来了,给大伙熬了一锅粥,大伙就着咸菜都喝了个满头大汗。 起身上排,江驴子们临走还不忘对老板娘动手动脚的,这个摸一把脸那个拍一下屁股的。 那个店老板也不管她老娘们被人吃豆腐,在一旁翘着兰花指捂嘴吃吃地笑。 看他一脸疙瘩,还把水蛇腰扭得风情万种的,小五子有些犯隔应,却又想起了另一个二椅子。人家筱丹桂虽然有点女里女气的,可是大事上却从不含糊。把小丫蛋也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小五子真有点想他了,总觉得自己欠了他个好大的人情。 还想着如果有机会帮他找一找他的师妹,把他师妹救出火坑,让他在地下也能瞑目。 木排在中午时到了鹰嘴砬子,这地方真有个像鹰嘴一样的石砬子耸立在江边。江水在这里拐了个弯向西流去,而东北方向又有一条江水汇聚而来。 小五子下排时给老把头塞了二百块钱,对老把头说:“爷们,这点钱您拿着,就算补偿您的金沙了,多少就这些,您也别嫌少。您老的仗义,小子记着呢,山不转水转,咱爷们后会有期。”说罢抱拳一揖,背起包裹下排而去。 老把头也笑眯眯地摆摆手,招呼手下撑篙起锚。 江驴子们等小五子走了,才敢问老把头,这小子不像好人啊?您怎么为了他把金沙都给出去了? 老把头笑骂道:“你们懂个六?这小子一看就身手不凡,你们知道他包里有什么吗?那是一把这个。”说着用手比了一个枪的手势。“你们笨寻思他是啥人?” 大伙这才恍然大悟,连说还得是老把头,这江湖经验够我们学一辈子的。 小五子沿着江水向上走不远就搭上了一条渔船,终于在黑天之前到了杜家崴子。 和上次来时一样的时间,都是傍黑天。只不过上次是冬天,而这次是刚入秋。望着这江边小屯,小五子万分感慨。 上次因为事情紧急,也没和大爷一家打个招呼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小五子很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对不起他大爷对他的好。 小五子从小就没有过正经的家。到了大爷家后,感觉非常喜欢那种家的温暖。那里有慈祥的大爷,性格爽朗的大娘,还有个乖巧的妹妹。 所以别看小五子没在这待几天,却无比想念这个家,无比贪恋这个家的温馨祥和。 小五子这些天造得很狼狈,头发很长,衣衫褴褛,鞋也露脚趾头了,有点不好意思见人。 进院后发现大爷家竟空无一人,院里的杂草长得老高,屋里炕上地上都落了一层灰,这是很久没人住了,这人都上哪去了?小五子也没想太多就打算先住下来再说。 小五子先是下菜窖里找到了他藏在这儿的枪,这有一把盒子炮,是和王喜打田家大院得来的,还有两杆水连珠,是在江边得的,他没动长枪,只把盒子炮拿了出来。然后又在柜子找了半天,翻出大爷以前穿的破衣裳换上,虽然打着补丁也比他身上的破烂强。 出门看见了领居张婶就问:“张婶,我大爷家人呢?” 张婶看见小五子吃了一惊,忙把他拉到院里悄悄告诉他:“你大爷开春时候被抓了壮丁,听说叫什么奉侍。去新京不知道干什么活去了,估计是回不来了。你大娘给杜大少爷做了小妾。” 小五子听懵了,有些接受不了。又问小兰呢?张婶又说小兰让大少爷接蛟河送学校念书去了。 小五子完全呆住了,愣在那老半天没缓过来。这是怎么了?自己走了大半年,这个家就没了? 另外杜奎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小五子感觉胸口有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也不知道应该悲伤还是愤怒。 谢过张婶后,小五子决定明天去蛟河找大娘问问怎么回事,本来他对杜家老爷印象很好,还打算一会去看看他呢。一听说这种情况,就先不去了,休息一天再说。 蛟河街,虽然是个山区的小县城,不过,因为这里有煤矿,所以比一般的县城人要多一些,也更热闹一些。 小五子先去剃头棚,理了个平头,又让剃头师傅给他刮了刮脸,剃去了唇上已经变硬变黑的小胡子。出来后,小伙显得干净利落,倍儿精神。 又去买了身新衣裳换上,又买了些点心,这才向杜奎家走去,虽然过去七八个月了,可还是能记得道儿。 小五子见到大娘时她正挺着大肚子在院子里溜哒呢,怀孕六个月了已经显怀了。 大娘看见小五子直接扑过来抱住他痛哭失声。小五子扶着大娘一面劝她别哭一面自己也泪流满面。 二人哭了一会,大娘才哭哭涕涕地把他走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日本鬼子又有新政策了,叫什么勤劳奉侍。大量地在满洲国各地抓青壮劳力。他家本来只有一个男劳力,不用出人,可是户口上多了小五子。 来抓丁的说了,两人必须得去一个,小五子没在家,只能让大爷去。听说被派去新京那边干什么活去了。 大爷走了,娘俩生活就没了着落,这年月没有偿还的能力谁会借给你钱?没办法,来找杜奎,杜奎惦记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说了,想纳她为妾,要个孩子,如果有一天刘有德回来,她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去。大家都知道,刘有德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回来的可能不大了。 话说到这种程度,大娘也没别的办法了,就答应他了,不过杜奎一直对小兰很好,还将小兰送学校上学去了。 小五子很生气,大娘也看出来了,抱住他说,你可别去找你奎叔的麻烦,他若没了,我和小兰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咋办? 小五子一腔怒火真不知道应该冲谁发,杜奎虽然有点乘人之危,但对大娘和小兰真不错,小五子说:“您放心,我不找他麻烦。我得想办法把我大爷找回来,我过些天再去趟新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