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就算找到她,我也什麽都做不了。」「这是什麽意思?」丁佑抬头恨恨的看著她,他想觉得她烦,但是抬起头他却愣了一下,月光透进屋子里,照在她洁白的面容上,看起来很美很温柔。不自主的,卸下了心防,他又低下头,用闷闷的声音说道,「我什麽都做不到。」吴净随著他的眼光,才发现他手上的伤口仍是没愈合,地上早就涸了一摊血,又被新的滴落上去。她忍不住心一紧,慢慢走到他身边去,蹲下身来看他,手轻轻抚上他柔软的头发。丁佑一瞬间像是被什麽触到一样,震了一下,僵了一下,然後开始哭泣。 从他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又无头无尾的叙述中,她大概知道了他的心事,虽然她完全不愿意全盘了解,但是安慰人的方式就是倾听,她也只得这麽做了。丁佑在小学时,曾被带去丁家在美国的房子住一阵子,刚好是丁先生有生意要做,然後丁家也刚好要宣布一些家族的内事,才把儿子一起带过去。他就把丁佑丢在房子里,除了要家族聚会外,本对他不闻 不问,但是丁佑却在那短短的不到三个月中,第一次嚐到了亲情的滋味,或许说,是他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他的,不是丁先生的亲生母亲而是继母,被丁先生认为是狐狸、扫把星,自从她丈夫过世後这个在丁家受尽凌辱的女人,却依然坚强的带著微笑。她们祖孙很珍惜相处的时间,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一天说的话比丁佑和他父亲一生所说的要多 的多。丁先生对此不理不睬,他既不认这女人为母亲,也不多疼丁佑这个儿子,顶多就是个继承人罢了。 回国後,丁佑当然是对充满思念,在这个冰冷又无情的环境中,陪伴他的只有不虞 匮乏的金钱,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却等於什麽都没有。 当然他心底深深的依赖著这个,好不容易给他希望和喜悦的亲人。 丁先生只让丁佑一年去三次美国,丁佑有时会趁著学校放假,就一个人搭上飞机到美国去,但是有次被丁先生发现了,就威胁他,若是再做出这种事来,就要断绝所有金钱帮助。 原本丁佑才不在意那些鬼钱鬼财的,没想到却在那阵子,被诊断出患有癌症。 丁先生本来就不喜欢他继母,於是冷血的提出另一个威胁:若是又偷跑去美国,就不用请医生治她病了。 丁佑别无他法,只好接受他的条件,但是内心承受了很大的痛苦,越来越恨他父母。 而今天,***仆人偷偷联络他,说丁先生要将送进一间疗养院,并且停止治疗。疗养院的条件绝对不会有美国的房子好,甚至还停止她的治疗,本就是让自生自灭。说到这,丁佑全身都颤抖起来,拳头捏的死紧,恨不得马上给他父亲几拳。 吴净心慢慢低落下来,丁佑原来是承担著这样子的痛苦。 她心里矛盾起来,本来她就不是冷血之人,只是将心封闭起来以不被伤害,现下听到这样的经历,也为他伤心;但是另一方面,她不知道她所施予的同情和陪伴,到最後会不会反倒绊她一脚,让她跌入深渊。 该不该付出感情,她心里也是很犹疑。 她突然被他抱紧,吓了一跳,从他开始哭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将他轻揽进怀里,现在他正是说到难过处,就抱紧了她,寻找慰藉。 她丢开了那个疑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听见他低哑的说道, 「小净,你是唯一一个没有伤害我的人。你应该,不会伤害我吧?」 「我还要帮你包扎呢,你看都是血。」 她轻轻推开男孩,背感到湿漉漉的,应该是他的泪水,和血吧。 她就著月光,帮他把手上的伤口清理乾净,敷上药後包扎好。丁佑一直盯著她看,然後他终於红著鼻子扬起笑容, 「小净,有你真好,至少还有你陪著我。」 「恩。」 吴净轻轻的抚他的头发,将他带回房间。那天晚上,和之後的几个晚上,丁佑都显得安静而深沉,他睡在吴净房里,将头埋进她口,汲取著她令人舒服安心的香气,不闹不吵的睡著。 吴净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越是依赖的表现,越让她害怕,怕自己将情感投注到著个有著可连遭遇的男孩身上。 好几天她都睡不著,等他睡的很熟开始轻轻松开怀抱她的手时,就会静静挣脱,坐到书桌前阅读写字,避开越来越亲密的姿体接触、甚至是心灵方面的感情交流,才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想最远时,她还会自己留意报纸、街道上的打工或住宿消息,以免走投无路又回不了家时能够为自己觅得栖身之处。 不是她把人心想得太坏,而是世上有太多意外,她必须保护好自己,一如从前。 「小净不要离开我」 她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半梦半醒间的丁佑紧抓著被单在挣扎,他紧张的汗湿了睡衣,脸看起来很红、气息不稳。 吴净一瞬间又心软,赶紧坐到床边去,将他的身体搂进怀里。 丁佑流著泪醒来,看见吴净心疼的面容,心终於安定了些。 「小净你不会离开我吧?」 「我在这里。」 「我梦到被关在疗养院,我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不会的」 「陪我去找,好不好?」 不想沾惹太多是非的吴净,终究是妥协於他乞怜的双眸。 他们趁著丁先生飞去欧洲的会期间,赶紧订了机票,在照顾***佣人口中探听到了疗养院的位置。 飞机上,丁佑完全睡不著,吴净也一样忐忑不安,他担心的是到达之後会不会有什麽意外; 她担心的是她是否太过莽撞太过感情用事,吴净抿著唇,後又安慰自己道,若不顺著丁佑,反而更容易被弃厌,现在这样做,说不定是明智的,只是往後若要抽身,放入的感情只怕会伤人。两人各怀心思,默默不语。 很快下了飞机,两人揽了计程车就赶紧上路,因为不能惊动到丁先生,所以两人很低调,动作都十分迅速。 大概坐了三、四小时的,终於来到疗养院,丁佑捏著吴净的手,看起来有些紧张。 「不会有事的。」吴净轻声安慰。进到里头时,丁佑直接想到***病房去,但是柜台人员很快出来制止。 「对不起,请先过来登记。」梳著包包头的柜台护士很有礼貌,吴净在心里担忧起来,要是丁先生有让人守在这里,只怕他们人还没见到就直接被遣送回房了。 她打算随机应变胡乱掰个常见的名字。 「我想探看约翰,我是他孙女。」 「约翰蓝斯登吗?」 「对。」 「请在这里写下你们的访客纪录。」丁佑从头到尾都呆立一旁,显然没料到吴净这麽俐落。两人胡说著其实已经来过,没有让那位护士带路就赶紧上楼。 大概是没想到会这麽顺利吧,丁佑稍稍露出放松的笑容,对吴净投出感激的表情。这家疗养院环境还可以,算是中上,但是以丁家的家势来说,却又显得寒酸,丁佑心里无法原谅那对冷血的父母,一方面又很想赶快看到思念已久的,脚步越来越急促。 「等等,丁佑,别紧张,慢慢来,你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的,要帅一点。」吴净柔声的提醒他,丁佑这才定了定神。终於来到422房,两人屏气站在门口,谁也不敢率先敲门。 丁佑深呼吸一口气,正想敲敲门时,房门却从里边开了。出来的是一名年老的护士,她神情严厉, 「你们是谁?是丁太太的孙子吗?」 「是的。」 「太糟糕了!你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太不应该了。」 「真的很抱歉」 「快点进去吧。」丁佑难掩难过的表情,忐忑的走进房里。 病房里,热水蒸气噜噜响著,洁白的病床躺著一位神色平和的妇人,她安静的闭著眼睛,著鼻胃管,手上也打著点滴。吴净感觉到丁佑在颤抖,他流下了泪。 「」他趋前,伸出手握住了她乾瘦的手。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充满皱纹的脸上看清来人後,也绽放出笑容。 「小佑是小佑吗?」 「我是小佑」丁佑已经泣不成声。 「小佑为什麽哭呢?见到应该要开心阿很开心喔。」 「对不起」「乖小佑让看你***小佑好帅好高喔」两个人彼此轻声的说著话,丁佑温驯乖巧的样子是前所未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