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阮抬着眼睛看他。 周越添西装革履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和往常一样,清冷疏离,俨然一副上位者的模样。 她很少像这样抬头直视他。 以往,她看他总是偷偷的,在他走在他前面的时候偷偷地抬头看。 这个人的背影她看过数万次,但这张脸,她却好像很少认真去看。 周越添棱角偏凌厉,瞳色很浅,鼻梁高挺笔直,抬头看人的时候总是会给人一种上位者的清冷感。 从前她追着他跑的时候,他身边的朋友都不喜欢她。 她知道他们不喜欢她,知道他们嫌弃她只是养女,但她以为周越添不会。 她以为他和他们不一样。 但晚宴上那句“养女而已”,却清晰而真切。 原来他和他们是一样的,他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 “楼阮?”像是意识到她在走神,周越添冷着声喊她,“我在跟你说话。” 依旧是偏凌厉的语气,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悦。 楼阮卷翘的眼睫闪了闪,几乎是一瞬间,她下意识低下了头,“我昨天,去结……” 她话还没说完,周越添手边的电话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尖锐刺耳。 周越添蹙起眉,接了电话,“喂。” 他声音低了下去,墨眉微蹙,眉宇之间写满了不悦。 “知道了,现在过来。” 楼阮安静站在原地,等着他打完了电话。 打完内线电话后,周越添重新抬头看向了她,“继续,什么私事。” 楼阮合了合眼,她重新睁开眼睛,吐出了两个字,“结婚。” 她本就是偏软的语气,不管说什么话都像在撒娇。 结婚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格外软甜缱绻。 周越添静了两秒,觉得格外荒谬: “你说什么?” 他应该是听错了。 别说楼阮认识的人了,他连她认识的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什么结婚,和谁……结婚?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想到她和谁结婚的时候,心口那股莫名的闷闷胀胀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顿了两秒,他又觉得可笑。 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她这摆明了就是今天和那个什么苏苏吵了架胡说八道的,他竟然还认真想了这种可能。 真可笑。 她从小到大都只喜欢他一个,怎么可能会嫁给别人? “结婚。”楼阮重复道,“我去结婚了。” 虽然周越添可能并不在意她结不结婚,并不在意她,但毕竟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话也说到这里了,就实话实说吧。 周越添坐在那里不动了,他抬着棱角分明的下颚,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似的,“楼阮,你知道的吧,你本来该和……” “贾苏苏。”楼阮见他顿住,平静道。 “对,贾苏苏。”周越添好像更生气了,额角筋脉突突地跳了几下,“发生了那样的事,你本该和贾苏苏一样,直接离职的,可……” “我会和她一样,离职。”楼阮抬着眼睛,白软的脸上只有认真,“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我就会去人事部办离职,周总放心,不会太久,三天内会全都做完的。” 周越添定定看了她好几秒,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就有人敲了门。 只敲了一下,总裁办公室的门便被打开,程磊冒出头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周越添就伸手掀了手边的东西: “滚出去。” 程磊一怔,连忙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文件夹自桌面翻落,白色的纸张散了一地。 楼阮其实很少见到周越添这样发脾气,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低头看着地上的纸张,像被吓到了似的。 浅色的眼瞳上方,漆黑的眼睫上似是染上了凛冽霜雪,周越添站了起来,他看着楼阮道,定定道,“楼阮,闹也要有个限度。” 珍珠色的细高跟踩在地上,她轻轻后退,微微弯下腰,一页一页捡起地上的文件纸,嗓音软甜却有力量,“我没有闹。” 周越添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明亮的桌面上映出他冰冷的脸,喉结滚了又滚,“你想好了,出了周氏的门,你就别想再回来。” 楼阮把地上的文件纸都捡了起来,是她一直在跟的项目,她很熟悉,所以很快就整理好了。 她抬起葱白的手,把整理好的文件夹推过去,推至周越添面前,声音很轻,“我想好了。” 周越添气极反笑,“好,好好好。” 顿了两秒,他又说道,“想走就直接走,今天就走,也不用做完什么手上的事了,你那些事情,随便谁都能做。”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楼阮,好像十分笃定她一听到这样的话就会立刻慌张认错。 他料定了楼阮不会走。 她不会离开周氏,不会离开他。 试问,还有什么样的工作可以离他这样近,还有什么样的工作可以每天都看到他呢? 只有她现在这个工作才可以。 只有她现在的工作,才可以满足她想要的一切。 她不会走的。 肯定不会走的。 她是一定不会走的,一定不会…… 周越添站在那里,缓缓将手插进口袋,身体逐渐放松起来,等着楼阮向他认错道歉。 但站在面前的人却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慌张地认错,而是垂着眼睛轻轻蹙了蹙眉,像是认真沉思了几秒似的,终于抬起了头,随后很轻很轻地点了头,“好。” 周越添刚刚调整好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他的脸迅速沉了下去,目光阴沉地喊她的名字,“楼阮。” 以往每次他生气的时候,都会像现在这样,加重声音喊她的名字。 她知道他生气后就会立刻认错。 但今天,楼阮显然没有要和她认错的意思,她抬起眼睛,看他的目光格外平静,“人事已经下班了,麻烦周总打声招呼。” “楼阮!” 周越添脸色越来越差了。 “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到现在,楼阮的语气还是轻飘飘的,她是很爱哭的人,但都到这个地步了,她的眼圈甚至都没有红一下。 她微微低了低头,像告别似的。 末了,转身就要走。 “楼阮!”身后的周越添声音更大了,“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