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京都,是这一年中最明媚的时候。 和煦的春风微微拂着, 落在哪儿,就开艳了那儿的姹紫嫣红。 宫里头美成了一幅斑斓艳丽的画卷,恰如宸贵妃此时的心境一般。 她每日晨起睁眼,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腹中那两个小家伙有力的胎动, 有时候他们闹腾得厉害了,还会在她的小腹上鼓起好几个大包来,看着怪吓人的。 可宸贵妃却一点儿都不怕, 这是她的孩子,孩子健壮有力她欢喜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怕? 开春时下了几场春雨,润得天气也褪去了冬日的干燥, 空气潮湿起来,承欢身上的蛇皮癣也跟着好了许多。 说起那孩子, 从前萧景珩来宸贵妃宫里,是连他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 但在宸贵妃长久的坚持与努力之下,萧景珩和那小家伙接触的多了,到底是血浓于水,多少也会有些改观。 就在昨儿个,他竟然还冲着那小家伙笑了。 宸贵妃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喜乐, 她想着等缓些日子,她的孩子出生之后,或许她也可以求着萧景珩将承欢入了玉碟? 哪怕是当成次子也行, 孩子在宫里头活着,总得有个身份才是。 况且承欢本就生来与众不同,等长大了渐渐懂事,知晓自个儿被父皇如此对待,定是要自卑到骨子里去的。 可她宁婉霜膝下的孩子,必得是昂首挺胸骄傲地过完一生的, 她才不会让‘她的孩子’自卑自艾。 整个二月里,其实也不尽都是宸贵妃得意的日子。 她也有伤情的时候, 就比如二月十六这日,自晨起,她脸上就没有浮现过丝毫笑意。 这一天,是她的彧儿的忌日。 她从未见过那孩子一面,但在她心底,总是一直念着的。 那是她和萧景珩的第一个孩子, 做母亲的,论生论死,又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呢? 于这日夕沉时分,宸贵妃仍旧在宫中给她那未出世的孩子烧了纸钱冥饷, 她立在火光中,微风拂面过,吹散了附在脸颊上的泪花, “彧儿,你的弟弟妹妹马上就要出生了。” “等他们长大后,母妃一定会告诉他们,他们还有你这个兄长。” “你父皇和母妃,都不会忘记你的。” “永远都不会......” 等祭拜完了,流玥见宸贵妃情绪不大好,又怕她立在风口被烟气熏着,便搀扶着她往内寝走。 奈何劲风过,卷起了尚冒着火星子的纸灰,扑在了宸贵妃身后的衣摆上。 她华美的氅衣外头覆着一层薄薄的纱,火星沾染上去,立时燃烧起来。 “呀!贵妃娘娘的衣服着火了!”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宫人立马乱作一团, 流玥紧紧搀扶着宸贵妃,生怕她惊悸倒地, 又用手绢在起火的衣摆上用力拍打着。 康玉斌离得也近,他临危不惧,从庭院瓮缸中取了一瓢水,泼在了火苗上, 幸好火势不大,只这一瓢水就被浇熄了。 但宸贵妃却着实被吓得不轻, 等定下神来后,她明显可以感觉到小腹正在一阵一阵变硬, 不多时,便有剧烈的痛感向她猛然袭来,几乎让她站不住身。 流玥一瞧她这羊水都已经破了,立马高呼道: “贵妃娘娘要生了!快去传太医!快去通知皇上!” 彼时,萧景珩正在长乐宫与宋昭共进晚膳, 瞧江德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赤急白脸地说: “皇、皇上!贵妃娘娘怕是要生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萧景珩与宋昭自是马不停蹄赶去了永和宫。 女子生产,所遭遇的痛苦不尽相同,但都是极难承受的。 尤其是宸贵妃, 她身量纤纤却还怀的是双生子,产程注定更为痛苦难捱。 才走到永和宫门外,宋昭就已经听见了里头啼血的痛叫声。 她也是经历过那样险事的人,不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揪了起来,闷的她有些喘不上气。 她与萧景珩皆在正殿候着消息, 瞧着萧景珩也很是紧张, 他不停在原地踱步,时不时就遣人进去问问里头的情况。 好在,宸贵妃的产程虽然艰辛,但尚算一切顺利。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就见一嬷嬷急匆匆出来报喜道: “恭喜皇上!贵妃娘娘先产下了一名小皇子!” “好!甚好!” 萧景珩下意识拍了拍手,看上去十分高兴, 而宋昭也不知怎地,觉着好似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样,暗舒了一口气。 皇子先出来,那么不管后头出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就都不算是‘凤压龙’,萧景珩就没有理由处死这个孩子。 宸贵妃虽然暗算过宋昭多次,但她到底救过承煜的命, 她又那么喜欢孩子,宋昭已为人母,也是衷心希望她这一胎可以母子平安,一切顺遂。 嬷嬷道:“奴婢们正在里头为小皇子清理胞衣,等下就抱出来给皇上瞧瞧。贵妃娘娘尚在生产中,奴婢先进去帮衬着。” 等嬷嬷折返回内寝,宋昭施施然上前,含笑对萧景珩福了福,恭贺道: “恭喜皇上又得一子。” 萧景珩牵起她的手扶她起身,亦是笑着说: “是大喜的事儿。往后咱们的承煜,也有兄弟可以作伴了。” 他笑意盈面, 可他的手,却并不温热。 宋昭愣了一下,一时顾不上接萧景珩这话。 不知怎地,她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透露着莫名的古怪。 半晌后,宋昭深深望了一眼内寝,方才惊觉: 那孩子 他怎么不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