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的队伍自然不是想靠近就可以靠近的。 傅青鱼拦了队伍。 “何人胆敢拦路?”盛奉驱马上前,上下睨了傅青鱼一圈,认出了傅青鱼。 他们之前在城门口见过,还闹了不愉快。 傅青鱼按照开元帝的要求略做了乔装。脸没动,只束了冠穿了男袍,属于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的哄鬼乔装。 “是你?”盛奉冷笑,“胆敢阻拦钦差的队伍,来人,将她拿下!” 盛奉这是直接就要公报私仇了。 傅青鱼取出昨日来喜送去的腰牌,已经准备上前将她拿下的禁军顿住,转头征求盛奉的意思。 傅青鱼一笑,笑容看着真诚实则嘲讽,“盛统领需要检查一下腰牌的真假吗?” 盛奉微微眯眼。 皇上亲赐的腰牌,除非傅青鱼是不想要脑袋了才敢假冒。盛奉当然不会蠢到明知傅青鱼在嘲讽自己,还当真拿腰牌过来检查。 “既然盛统领不检查,那我便收起来。”傅青鱼将腰牌塞回腰袋之中,“这一路辛苦,我一个弱女子,还要劳盛统领保护好我。” 盛奉差点咬碎一口牙齿。 谢珩等人北上赈灾原本是根本不需要他一路同行护卫的,但太后有命,让他领了禁军亲自护送。 盛奉再不乐意离开中都也不敢违背太后的命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跑这一趟。 “盛统领,我们大人差我来询问队伍因何停下了?”晨风骑马上前,看到傅青鱼只目光略微扫过便看向了盛奉。 “此人领了皇上之命一同北上赈灾。晨风侍卫,你来的正好,可以领了她去见谢大人。”盛奉说着嘿了一声,“说来也奇怪。这傅大人跟谢大人同在大理寺当差,皇上既安排了谢大人北上查明灾情,怎么又私下里单独命傅大人也一并北上呢?到底是何因由,要令皇上单独做两次安排呢?” 盛奉说着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莫非是皇上并不信任谢大人不成?” 盛奉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晨风听了接都懒得接,“盛大人这是在妄自揣测圣意?” 盛奉又被噎住了。 晨风调转马头,“傅大人请跟我来。” 傅青鱼骑马跟上。 盛奉转头阴恻恻的盯着两人的背影,一名禁军上前,“大人,傅青鱼还带了三名随从,要带来见你吗?” “什么货色用得着老子亲自见,让他们滚去后头跟着!”盛奉一肚子鬼火,打马就往前走。 上前禀报的禁军也不敢多说,转头去了后面,跟等着的云飞凡三人道:“你们三人跟在队伍的后面,不要惹事,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们不客气!”说完也不等三人回应便转头走了。 胡三郎唰的打开手中的折扇,冷笑道:“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禁军的架子这么大啊。” 霍承运点头附和,“我们以前就算在城中纵马被禁军撞见了,也没见他们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我们是偷偷跟着阿鱼来的,不要给阿鱼惹麻烦,走吧。”云飞凡倒是无所谓,骑马走去了队伍的最后。 傅青鱼跟着晨风到了谢珩的马车边,后方跟着的另外一辆马车先撩开了帘子,叶景名看向这边。 傅青鱼转头看过去,叶景名对她微微颔首一礼放下帘子。 傅青鱼挑眉,叶景名这是听到了她过来的声音故意撩起马车帘子就为了跟她打个招呼? “大人,姑娘来了。”晨风轻声禀报。 谢珩撩起马车的车窗帘子,“一路过来可有遇到什么事?” 傅青鱼也放轻了声音,“其他倒是无事,但胡三郎和霍承运也跟着一起来了。” “倒也无事,多个人你便多个帮手。”谢珩颔首,“有叶景名盯着,你不方便上马车。” “我明白,所以我提前买了马。”傅青鱼一笑,“那我去后面跟着。” “小心些。”谢珩叮嘱。 “我知道。”傅青鱼这才骑马去队伍的后方,找到云飞凡三人,同他们一起走。 从中都去永朝两州路途遥远,他们这支队伍经过惠安城,过永溪城,足足走了半个多月才终于抵达朝州的边界。 “已经过了朝州的边界石进入朝州了。”傅青鱼看了一眼路边立着的朝州边界石碑道。 胡三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可算是到朝州了,这一路过来我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霍承运是武将之家出生,体力和耐力都更好,倒是不觉得累。 “这就进入蒙北了啊。”霍承运兴奋的看向前方,“蒙北果然跟中都不一样,好像风都更冷一点。你们看左边的河水,绿油油的太好看了。” “秋离山山顶常年积雪不化,蒙北境内大多数河流的水源头都来自秋离山,从这样的河面吹来的风自然要凉一些。”傅青鱼看着周围的一切,眸色都不由的软了一些。 这片土地才是傅青鱼来到这个时代后长大的地方,对于她而言有着不可替代的眷恋。 “二姐姐,你对蒙北很熟悉吗?”霍承运转头询问。 “在书中看到过。” 傅青鱼的话音未落,前方已经传来了禁军的声音,“原地扎营休息,今夜就在此过夜,明日再入城。” 胡三郎皱眉,“太阳都还没落山,我们加快点脚程今日入城休息不是更好。”他还想今夜好好的去吃一顿饭喝个酒再舒舒服服的泡个澡睡上一觉。 赶路半个多月,神仙来了也得喊累。 “从这里到朝州城还有几十里,城门关闭之前队伍很难进城。”傅青鱼看了看周围,翻身下马,“下马吧。承运方才不是还觉得那边的河水好看,正好可以玩一玩,说不定还能捉两条鱼晚上烤着吃。” “行吧,反正我们这一路都听二姐姐你的,对吧,六哥。”胡三郎冲云飞凡挤挤眼睛。 云飞凡也翻身下马,“朗月,你跟承运去抓鱼。” “好好好。”胡三郎下了马便拉着霍承运往河边走。 霍承运走的踉跄,“朗月,走这么急干什么?” “当然是给六哥和二姐姐留单独相处的时间了。”胡三郎压低了声音,“六哥这么明显的支开我们,你还没听出来吗?” 霍承运疑惑的回头看了看,“有吗?” “你还小,你不懂,走吧。”胡三郎拉着霍承运大步往河边走。 “河边扎营并不安全,幸亏现在也并非汛期。若是赶上汛期的山洪,队伍在这等地势低洼之处扎营只怕转瞬就会被爆发的山洪冲走。”云飞凡看了看已经开始搭建帐篷起锅生火的队伍,“盛奉作为禁军统领,竟然连这么基本的经验都没有。” “也或许他并非是不懂,而是故意为之呢?”傅青鱼的想法与云飞凡的想法不同。 “故意为之?这是何意?”云飞凡不解。 “没什么,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傅青鱼笑笑,“山上流下来的水十分清凉,这一路风尘仆仆,你不跟承运他们一起下水去洗洗?” “你呢?”云飞凡确实想下水去洗洗,也想牵着奔霄去喝喝水洗一洗。 “我去找谢大人说点事情。”傅青鱼把手上的缰绳给云飞凡,“你把不机灵也带去洗洗。” “阿鱼,你跟谢三哥……”云飞凡欲言又止。 “嗯?”傅青鱼疑惑回头,看云飞凡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模样不由的一笑,“想问什么便问,怎么吞吞吐吐。” “你跟谢三哥可是闹矛盾了?”云飞凡终于问出了一路走来的疑惑。 按理说以阿鱼跟谢三哥的关系,阿鱼这一路不说全程坐谢三哥的马车,也应该会时常过去才对。 但除了说正事以外,两人私下竟毫无交流,这实在有些奇怪。 “我还当你要问什么呢。”傅青鱼笑笑,“我们此次办的是皇差,正经差事,自然要公私分明。” “原来如此。你没事就行。”云飞凡也说不上自己此时内心是失落多些,还是替傅青鱼略微放心多一些,“你去吧,我牵奔霄和不机灵去河边。” 傅青鱼点头,朝谢珩那边走去。 谢珩已经下了马车,正站在一处草地上同叶景名说话。 傅青鱼上前,两人便转头看过来。 “谢大人,叶大人。”傅青鱼叠手行礼。 叶景名先开口,“傅大人来的正好,我方才正好在跟谢大人说扎营之事。我认为在此处扎营不妥。” 傅青鱼看了谢珩一眼,道:“我们以前也没有野外扎营的经验,并不懂扎营需得注意什么,想来盛统领决定在此处扎营应当自有他的道理。叶大人觉得不妥,可是觉得哪里不妥,不如去跟盛统领商讨一下?” 叶景名也看谢珩,“谢大人觉得呢?” 谢珩抬手捏了捏眉心,神情之中略带疲态,“比起扎营,本官倒是更想今日便入城。” “大人辛苦了。”叶景名一笑,“想来大人应当是第一次如此匆忙的远行吧?” “确实。”谢珩轻微颔首,清冷的眉眼间露了一抹淡笑,“九如依旧健步如飞,我却已经疲累不堪。叫九如见笑了。” “大人过谦了。”叶景名恭维着谢珩,“下官去问问盛统领,看看明日我们何时能入城。” “有劳九如。” 叶景名又对傅青鱼轻轻点了一下头,这才转身去找盛奉。 “这个叶大人的脾气当真是不错,换个人,我方才那般说话必然要生气了。”傅青鱼看着叶景名的背影,眼中划过深思。 叶景名略显单薄,而且一路走来都只穿简单的青衫,这般往前走甚至有种书呆子的气质。 按理说这般的人,大多数要么愤世嫉俗要么呆板木讷要么缩手缩脚,可叶景名完全不一样。 他的寒酸叫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而且他自己似乎也并没有要充门面遮掩的意思。饶是如此,他与锦衣华服的谢珩站在一起也未见丝毫怯懦,气场上也并没有落下半程。 傅青鱼觉得自己看不透叶景名这个人。 “若是他那般容易被你激怒,便不会成为杜首辅最得意的学生,也不会在寒门和世家之中周旋的那般游刃有余。”谢珩见叶景名找上了盛奉便收回了目光,没有继续关注那边,“阿鱼,盛奉要在此处扎营,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我们已经踏入了朝州境内,那些原本隐瞒灾情不报的州府官员,以及掺和其中的世家们自然该心慌了。”傅青鱼盯着跟叶景名说话的盛奉,“盛奉本是太后一派,他被派来护送赈灾的队伍本就是太后插进来的眼睛。” “如果永朝两州的灾情一事跟太后和云家脱不了干系的话,那盛奉让队伍在此处扎营便是给那些人留了动手的机会。” “大人之所以同意在此处扎营,也是这般考虑的吧?” 谢珩摇头,“盛奉此人头脑空空,除非有人暗中替他出谋划策,否则他想不出什么好的计谋。” “大人这是怀疑队伍中还有暗棋?” 谢珩挑眉,“你怎么不说我在怀疑叶景名呢?” “叶景名不是皇上的人吗?” “凡事不可认定的这般笃定,多抱一丝怀疑,总能免除许多差错。”谢珩提醒傅青鱼。 “难道叶景名表面上看着是寒门一派,是皇上的人,实则是太后的人?”傅青鱼皱眉沉思,“也不应该啊。杜首辅又不是糊涂之人,如果叶景名当真是太后的人他又怎么可能重用叶景名。” “为官者不一定非得占哪一派。”谢珩见傅青鱼拧起眉头,不由的一笑,不过很快又敛了笑意免得叫叶景名等人看见,“罢了,这些事情你也不必了解。不过我同意盛奉在此扎营也确实是顺势而为。” “不管盛奉是有意安排还是无意为之,从我们入朝州开始暗中必然已经有眼睛在盯着我们。此处乃是靠水的河滩,地势平坦开阔,想来对方若是想做点什么,必然不愿意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对我们反倒不利。不如借此将他们引到明处,反而方便我们行事。” 傅青鱼点头,“大人这是早就做好了请君入瓮的准备啊。难怪方才我过来就没有看到晨风和晨晖。” “这只是其次。若是今夜发生混乱,你便趁乱离开,这才是我最主要的目的。” 傅青鱼是皇上放在明处的一处暗棋,那些跟灾情有关的人此时恐怕早已人手一份傅青鱼的信息了。 她唯有今夜趁乱离开队伍,方才能真正隐入暗处。 这才是谢珩不惜以身犯险的真正目的,他要保护傅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