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放晴城中粮铺的柜上照常开门迎着客刚送走几位客人忽见一群人护着一辆马车到了门口。
他仔细看了两眼,便打发伙计将闲人清了,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等候着。
须臾,常来传话的秋霜走了进来。
秋霜如往常般着圆领袍,做男装打扮,进了门朝他递个眼色,然后转过头,垂着手,退开两步。
栖迟戴着帷帽走入袖口微抬露了青玉。
柜上的连忙搭手:“东家。”
栖迟点了个头在铺中缓缓走了一圈看过了铺中的前前后后,又走回来说:“账册交给我看看。”
柜上的连忙去取了来双手呈到她跟前。
栖迟拿了,在手中大概翻了一遍,就有了数合起来交给他忽而问:“你叫什么?”
柜上的愣住了,诧异道:“东家这么多年从未问过小的名字为何突然……”
秋霜打断他:“既然问你,说就是了。”
柜上的说一声是,报上了名来:“小的名唤解九。”
栖迟记了下来,说:“你当日在制茶坊里做得很好,之前的事做的也不错,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北地各处的买卖就由你帮我照看着。”
解九不禁奇怪:“东家分明还在北地,何出此言?”
“不必多问,”她说:“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他忙道:“是,小的记住了。”
栖迟这一路过来已经检视过好几家大铺子,这一间,是最后来的地方。
她眼扫过铺中四周,顺带着,也理了一下头绪,慢慢说:“北地民生刚兴,百姓大多贫苦,此后若是涉及到农事用具、医药伤患的买卖,允许他们赊账,特许额外让利一成。”
解九垂着头:“皆听东家吩咐。”
“一切照旧,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若有任何难决断的,再传信给我亲自处理。”
“是。”
栖迟停在门口,一时想不到别的要交代了,走了出去。
回到车上,秋霜跟了上来,忍不住问了句:“家主真决定了?”
栖迟摘下帷帽,倚在车中,轻轻嗯了一声。
秋霜看了看她脸色,不好再说什么。
“他可是去了军中?”栖迟忽然问。
秋霜回:“是,大都护领着崔世子入了军中。”
她点一下头:“那正好。”
……
马车驶回都护府。
府中忙碌,仆从往来穿梭。
栖迟走回主屋,里面也正在忙着。
新露捧着她的账册整理着,一本一本仔细叠放收拢好,再包裹起来。
一旁坐着李砚,他穿着雪白的绸衣,正盯着新露忙碌的动作,见到栖迟进来,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栖迟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笑了笑:“你这是有话说?”
李砚看着她的笑脸,开口问:“姑姑可是真高兴的?”
她脸上那抹淡笑未退:“为何这么问?”
李砚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衣袖:“姑姑这些年为了我从未顾过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才与姑父团聚,这件事……难道就没法子了吗?”
身为宗室,却暗中经商,他那晚见到姑姑的模样,就知道这事严重,其实已经悄悄担心了许久。
栖迟拍拍他手背:“放心,至少你还有个有钱的姑姑,我早与你说过,钱是个好东西。”
李砚脸皱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栖迟安抚他:“好了,去吧,你那边事是最多的,快去准备,莫误了事。”
她说完朝秋霜看一眼。
秋霜会意,过来请李砚:“世子,我去帮你收拾吧。”
李砚只好站了起来,出了门,又回头看一眼姑姑。
栖迟坐在那里,眼神落在房中一角,没有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匕首。
这是他姑父送给他的,教他做一个男人,遇事不要总缩在女人身后。
他一路走一路想,在廊上,唤了声秋霜:“我要去与老师说一声,姑姑若问起,请她等一等我。”
秋霜道一声是:“那世子千万要快些,不要误了时辰。”
李砚答应了,往前走去,却没往平日里上课的学堂而去,反而脚下一转,往外去了。
风过军营,日已将斜。
伏廷行走在演武场外。
罗小义跟在他后面,一只手揉了揉还没好透的伤处,一只手抬起,朝身后的人做了个请。
崔明度由几个官员陪同着,跟在他们后面。
演武场里士兵们正在操练,却没多大气势。
别人不知道,罗小义心知肚明,那不过就是士卒们在做做样子罢了,普普通通的,并没什么看头。
他三哥交代了,这位世子就是打着幌子来北地的,何须给他看什么真刀真枪。
他们可犯不着将瀚海府的精锐拿出来,给一个素无往来的崔氏大族的人看。
崔明度看了一圈下来,向伏廷答谢:“我在城中叨扰已经失礼,有劳伏大都护竟还容许我入军中来一睹诸位将士的风采。”
伏廷看他一眼:“我都护府中沉闷,想必崔世子无人说话,不如来军中。”
崔明度闻言脸上稍有变色,总觉得这话里有些弦外之音,不禁看向他。
伏廷沉黑的眼在他身上一扫,转过头去。
都护府是他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偏僻的地方。
雨后树下,崔明度和李栖迟站在那里即使只有片刻功夫,也早被他发现了。
他没过去听半个字,更没揭穿,是知道那是李栖迟的往事,理应由她自己处置。
不代表他不知道。
崔明度朝演武场中看去,客气地赞赏了一句:“难怪是能抵挡突厥的强兵。”
是有意将这话题揭过了。
伏廷没接话。
罗小义只好揉着腰后堆笑接了句:“崔世子过奖了。”
他心想真不愧是那些酸绉绉的文人,连这都能夸。
忽闻一声马嘶,伏廷转身,眼睛远远扫过去。
一人骑着马似是刚刚飞奔而至,手上还在勒马。
他眼力好,一眼看出那是谁,不等近卫来报就大步走了过去。
罗小义见他忽然走了,顺带着朝那头看了一眼,眯起眼一瞧,那穿着雪白细绸衣的贵气小少年可不就是小世子,怎么好端端地跑来军营了。
李砚上次来过一回,因而还认得路,只不过上次是他姑父带着来的,这次独自来,费了好大的劲。
军营守得严,他还没接近就被附近巡逻的兵拦住盘问了一番,好不容易有他姑父身边的近卫认出了他,才放他过来。
他看见了远远走来的姑父,立即下了马。
伏廷走到他跟前,上下看他一眼:“来营中做什么?”
李砚马骑得太快,喘口气,乖巧地说:“我是特地来找姑父的。”
“有事?”伏廷问。
李砚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左右。
伏廷转身:“到我帐中来。”
李砚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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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帐门,伏廷一直走到地图架前,回过头站定:“说。”
李砚手摸着腰里他送的那把匕首,鼓起勇气道:“我想问姑父,是不是嫌弃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