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向天麟如今披头散发,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大睁着,仿佛见到了生死大敌。 但僵持不过一瞬,他骤然转身运起轻功,以极快的速度窜入山路深处。 杨是非连忙回头一喊:“江庄主,有劳缠住这些人!” 说罢,将身旁洛仙儿一把抱起,奔向被少女口哨声唤回的小母马,飞身跳上马背一甩缰绳。 “驾!” 马儿嘶鸣出声,撒腿急奔。 见两人追进深林,江无忧脸色沉重,蓦然闪身挡在李玉丛等人面前。 “徒儿,老友。就在这里陪陪老夫吧。” 两道身影隔着十数丈,在密林内急急而奔。 四周杂草丛生、晨光渐黯,隐隐带上一丝肃杀寒意。 杨是非随手拨开枝芽树杈,极为矫健的在林间腾跃穿梭,冰冷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奔逃的背影。 深林内枝藤太多,马匹不好再奔跃追袭,他在追一段路后就下马徒步而行,反而渐渐拉近了双方距离。 “此人身上带伤,功力应该略有衰退,以我的准备...可以一战。” 在出城前,洛仙儿就与他讲解了九重门武功的各处罩门与弱点。 经刚才一战,杨是非得以确信,体内寒气所带来的极端冷静与反应能力,能辅助自己捕捉敌人的罩门所在,这也是他独自面对向天麟的底气。 “这个位置,距离铁总捕他们应该足够远了。若真有伏兵紧盯洛小姐的一举一动,待我们二人都彻底力竭,便是出手之时。” 杨是非侧首瞥向后方,隐约见洛仙儿也下了马,正‘踉踉跄跄’地朝这边徒步追来。 很好,洛小姐已经在演了,还挺像。 他心中一定,当即提气大喝一声:“向天麟,你杀了你的妻女,还有脸逃走吗?!” “——谁杀的!” 果不其然,向天麟逃窜身影骤然一顿,脚下扬起一片尘土。 迎着对方杀机凛然的目光,杨是非脸色沉着,在双方不到十丈时停下脚步。 “究竟是谁杀的,你心中清楚。” “我怎么知道!” 向天麟下意识怒吼一声,神情却突然一呆:“我的妻女...何时死了?” 杨是非眼神微冷:“数天前就已身死,躺在你家中的棺材里。” “不对,她们分明活得好好的,你在吓我!”向天麟神情骤冷,内力一激,一身宗师威势尽显无疑。 一时间,树林四周寒风拂动,刺骨凉血。 杨是非握紧双拳,面对威势更是丝毫不惧。 “既然她们都还活着,你为何要潜入衙门盗取机密,又为何畏罪潜逃,最后落得如此地步?” “因为...他们有本事帮我治好妻女!” 向天麟眼中血丝遍布,愈发疯狂,直至骤然大喝出声,大步流星的正面袭来! 杨是非瞳孔紧缩,体内寒气几乎如爆炸般扩散,不由自主地急退闪躲。 但对方身法显然更快,眼见五指成爪朝面门扯来,他当即扭身横躲,提掌攻向其侧腹。 “就凭你...还想拦我?!” 向天麟提气爆喝,猛然扣住杨是非手腕,抡臂一甩。 澎湃内息所带来的力量更是惊人,杨是非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顿时被甩得凌空一转。 刚抬起视线,迎面而来便是一记包含杀机的重拳。 “——!” 杨是非呼吸一滞,瞳孔内拳影急速逼近。 寒气激荡间,他心神随之一清,在眨眼间拧腰后仰避开直击,提膝上顶,强行击中对方的肘部,令其拳势一乱。 而双腿顺势缠住其左臂,反掐住手掌,低吼着汇聚全身劲力,猛地一扭! 双方一齐腾空转了数圈,重重摔落在地。 尘土飞扬间,杨是非强行挣脱手腕,侧身一脚朝后踢出。而趴在地上的向天麟也一拳迎上。 ——嘭! 拳脚硬撼一记,劲风四散,双方都借势退开。 杨是非双掌擦地划出数丈,猛地一拍地面凌空旋身,稳稳踏地站起。 向天麟借力挺身而起,单足点地轻盈后划,双臂一震散去轰入体内的三重劲力。 “......” 烟尘四散弥漫,几片落叶缓缓飘零。 杨是非沉稳吐纳,头脑依旧冷静清晰。但向天麟心底却升起几分惊异。 此子的力道,竟比前几日交手还强出一筹,连直来直往的拳势招数也多出几分精妙变化,内劲更是愈发难缠诡异。 仅仅几天而已,此子究竟是如何变强的?! “我有一个疑问。” 杨是非此时蓦然开口:“你的妻女究竟生了什么病,要敌国奸细帮忙救治,而不是找国内诸位神医妙手。” 迎着向天麟变化不定的眼神,他重新摆开紧握双拳:“以你九重门主的身份,难道还怕找不到国内神医帮忙?” “他们...治不好。”向天麟的拳头攥得青筋暴起:“正因为治不好,所以我才要找人帮忙!” “是治不好,还是根本没法治?” 杨是非冷冷道:“你的妻女‘生病’不过几天,你当真去找过名医看病?” “你——” “还有,就算救活了你的妻女,又能如何。” 杨是非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更是锐利:“因你卖国叛逃,九重门被尽数镇压。你身为一宗之长、一家之主,却什么责任都抛到脑后,留下你的徒儿们和无辜妻女,你可知他们会有何下场?” 向天麟煞气渐消,嘴巴微微张合,脸上闪过几分茫然之色。 “他们...她们会...” “会被贬边疆、会废除武功,甚至会砍掉脑袋。” 杨是非冷笑一声:“其他徒弟暂且不谈,与你关系最亲的妻女,下场定是最惨。你自诩为救妻女而通敌卖国,又可曾想过这个结果?” 向天麟心神俱震,颤抖着抱住头,踉跄后退两步。 “是啊,我为什么要逃走...救治她们还有何意义...” “不仅没有意义。”杨是非斩钉截铁道:“甚至是你害死了她们!” 向天麟如遭雷击,双眼大睁,嘴里喃喃着‘不是我’之类的推辞,身形却愈发摇摇欲坠。 他脸色一阵变幻,猛地握拳砸在身后的树干上,震得落叶四散。 “是我...是我...” 向天麟目眦欲裂,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直流。“对的,她们都死了...死了!” 无言间,他眼底深处闪过丝丝茫然错愕,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化作惊骇与悲痛。 “是我...杀了她们?!” 向天麟死死抓住头发,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头皮强行扯下,扑通跪倒在地,仰头发出一声哀嚎长啸。 杨是非暗暗惊疑。 看此人反应,是回想起了真相? 污秽的侵蚀,能够被扭转? “只是巧合。”洛仙儿此时‘气喘吁吁’的赶到身旁,额间香汗淋漓:“终究是接近宗师的武人,精神强韧,所以才能在刺激下勉强清醒片刻,但维持不了多久的。” 向天麟渐渐停下嘶吼,扶住身旁古树,再度摇晃站起。 “多谢...暂时让我想起很多事...” 沙哑颤抖的声音,足可见其心绪动荡。 “你想起来了?” “是啊...身为宗主的我欺上瞒下,甚至失控之下杀了妻女。” 向天麟抬起头,两道血泪自眼角流淌下来,扯起崩溃扭曲的笑容:“只能疯疯癫癫的继续假装正常,找借口说妻女出去郊游踏青,实则...妄想她们还活着,还能被救活...” 杨是非心头一凛:“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不明白。” 向天麟提拳重重砸着自己的头,血泪流淌个不停:“脑子里仿佛有另一个‘我’,忍不住去做任何想做的事,甚至产生幻觉,分不清真真假假。我根本抵挡不了...以后别说是通敌卖国,说不定见人就杀...” 他渐渐攥紧右手,五指将树干扯得七零八落。 旋即,向天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惨淡一笑: “杀了我吧。” “让我作为武人,留下最后一点颜面,在继续发疯之前,死在你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