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州城。 刚刚入夜。 混乱已经持续了一夜。 此时,那黑压压的一片百姓,再次包围在这驿馆附近,手里拿着各种锄头爬犁,义愤填膺。 “滚出去!” “把这群山贼赶出去!” “县候府,就如此不作为吗?” “可怜吾儿啊,年年轻轻就……” 现场混乱至极,人群中,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用推车推着自己那已经死去的孙子。这个老人,乃是阳州城比较有名气的一个私塾先生,名望极高。他的家属遭受迫害,一下子就激起了民众的愤然。 情况,已经越来越复杂。 若是阳州的人,能看透这一点,定会提前发觉事情的不可逆性。 冲突,已经从最底层的百姓,然后到府兵,最后到私塾先生这样的精英人士。 这一切冲突的递进,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人在后面推进! 可惜。 偌大一个阳州城,恐怕只有姜轩一个人,看出了一些端倪。 此时。 阳州城的几个望族老爷,已经秘密凑在一起。 “这阳州城,确实也该变天了!” “程员外,那刘家公子,可真是这般说的?他的神工坊,带着我们一起发财?” “是啊,切勿戏与吾等!” 一群老头子,虽然声音很低,情绪却很激动。 那程员外,傲然一笑:“诸位,那刘公子名声在外,可是卢正义此等小人可比?” 众人纷纷点头。 “白纸黑字,做不得假!” 程员外呵呵一笑:“诸位,那香皂佳酿,可都是大生意!银州现在可比我们阳州富庶太多了!” “干!” “阳州确是腐朽已久,想要变一变了!” “程员外,可真是舍得!那可是自己的远房侄子,竟就那样手起刀落……” “所以说是远房呢?” 几个老爷,再次嘀咕起来。 正如那姜轩所料,文伐一旦开始,伐的便是人心!这几天县候府的威信直线下降,那些平日里被卢正义死死压制着的望族,自然会想着反弹! 这便是“养其乱臣”! 可以说,阳州乱到今日之程度,这些望族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此时。 一个家丁突然破门而入,大喊道:“老爷老爷,动手了,反了反了!” 诸位老爷都惊得站起来。 “谁反了?” “谁先动手?” “快快,着程兵曹,随时准备开城门!” “私兵全部聚集!” 谁先动手,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这边的百姓先忍不住了,还是那散兵,终于不想听这外面的怪叫声。 事情的开始,是一个火把被百姓直接扔进了那散兵下榻的驿馆中,巧不巧地,就砸在了马厩里,这下不得了,马厩里的草料直接燃烧起来,大火冲天。 散兵震怒,一般冲突也就算了。 这直接来火攻,不是要我们的命吗?大爷们可都是玩刀枪的,你要我们命,我们就先要你们的! 于是,第一个散兵冲出来,手起刀落,就将那私塾老先生给宰了。 这算是真正点燃了今天晚上的战火,百姓哪里还会存有理智,直接冲将过来,一时间这驿馆的大门,门窗,全部都被砸碎。 “岂有此理!” 罗雄超一看这情况,登时大怒,命手下绑上那陈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开干。这一挥手,几千散兵冲进百姓人群,开始了真正的屠戮。 县候府中。 卢正义听到这个消息,色变喝道:“乌合之众,胆敢欺我!” “令袁校尉,待府兵平息战乱!” “若有阻拦者,杀!” “是!” 县候府的三千府兵,这些天看多了这些散兵的作威作福,嚣张跋扈,早就忍不住了,等的就是这一道命令,一个个操起刀剑,骑马迎战。 到了此时。 整个阳州,已经真的乱了。 做生意的,花楼酒楼,早就闭门谢客。街上,全部都是激奋的百姓,府兵和散兵。 “给我杀!” 罗雄超被称为苦面阎罗,便是因为他本人武力惊人,擅使两把巨锤,能征善战,战场上总是冲锋陷阵,这才有这么多的兄弟愿意跟着他。此时放开了杀,他在街上便如同一尊杀神,走到哪里杀到哪里,七八个府兵,根本难以近身! 有他开路,这刚开战,五千散兵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一时间,阳州城血流成河,百姓溃逃。 “兄弟们,随我攻取县候府!” 罗雄超一看情况这般顺利,信心倍增,取道直扑县候府。 这时,袁校外带着自己的精兵杀来,大喝“贼人莫狂,让袁某人来会会你!” 这袁校尉,也是军中翘楚,手持一把长枪,力大无穷,身下战马奔腾,长枪刺出,在昏暗的光线中,直取那罗雄超头颅。 “如此尔尔!” 罗雄超冷笑一声,双脚狂拍马肚,战马嘶鸣,他并未如此加速,手中巨锤反手一砸,正中那长枪尖上。袁校尉一脸骇然,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虎口一震,还没反应过来,罗雄超那另一把巨锤,已经砸将过来,落在袁校尉头上。 “砰!” 袁校尉,已然落马身亡,双目死瞪,七窍流血。 三千府兵,同时惊惧。 相比这边的散兵们,士气大振,长驱直入,再也无人可拦。 卢正义,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拦住他们,拦住!” “不能让他们攻入县候府!” “望族私兵呢,速速求援!” 县候府那些文官智囊,也早就吓得慌忙逃窜。 “大人,望族早已经知会,但,但,他们回应,私兵都回家种田去了!” 卢正义狂吐一口鲜血。 “种田?” 这大冬天的,种的屁的田! “大人,小的,小的先回家一趟!” “家中老翁风寒,我先回去看看!” “大人,我家母猪要下崽……” 卢正义还想说什么,那些长史,参事,执事们,一个个都找各种借口跑了。 一股绝望袭上心头。 到了此时,卢正义才懊悔至极。 那姜轩来献策,他怎会想着拒绝?早知如此,就该用暴力先把这些蛇鼠之辈给镇压一番,之前他总想着,如何避免引起哗变,但现在才知道,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暴力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强武器! “大人,快逃啊!” “那群贼人,就要杀进来了!” 县候府,此时只剩下了几个老弱伤残,还有卢正义的家人们。 此时,散兵们已经冲开这县候府的最后一道守卫,看那陈魁被绑着,狼狈跑在那罗雄超的马后,卢正义悲呼一声:“陈员外,你害我不浅啊!” 此时,一道弩箭射来,正中卢正义的额头。 这个优柔寡断的阳州县候,自拿了陈魁十万两银子之后,将那散兵迎进阳州城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这会是阳州大乱,他丧命在此的开始。 散兵们,第一时间拿下县候府,紧跟着,就开始了疯狂的洗劫。 县候府,大火冲天。 这一夜,阳州遭遇史上最大劫难。这卢正义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全部都被这些散兵洗劫一空,库粮全部被烧。 散兵控制了县候府之后,冲到街上,又开始了人神共愤的恶行。 疯了。 散兵们都疯了。 可能是知道,即使攻取了阳州县候府,他们也不敢霸占太久,只能劫掠一番,然后逃离,所以这种歇斯底里变得更加没有节制。 罗雄超更是,已经在县候府肆无忌惮地拉着卢正义的那些妻妾,享乐起来。 “那些望族的人,还没来吗?” 罗雄超怒喝问道。 属下禀报:“将军,我早已经传话过去,他们,他们正在筹备!” “快去催促!” 罗雄超大手一挥,他让城中几个望族,都备好十万银钱,不然迎接他们的,就是灭门!心想拿着银子,便可离开这里。 这时,一人跑来报:“将军,城外有大批人马出现,要求进城!对方自称银州刘家公子!” “什么?” 罗雄超倏地站起,狂放大笑:“这厮竟然还敢来,哈哈哈,定是来给我送银子来了!” 带着几个小弟,罗雄超策马来到城头。 一眼望去,果然见一大批银州兵,罗雄超当即冷笑:“这厮定还不知阳州城,已经是我囊中之物,是来磋商铁矿事宜的!” 众人哄笑。 显然,此时他们眼中,刘铮这一帮人,已经是待宰的鱼肉! 罗雄超心中大喜,派人下去磋商,着刘铮这边送上两万两银票,那铁矿石,就是他银州之物。 刘铮听到这话,骑马前行几百步,哈哈大笑:“罗将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汝等什么名声,我岂不知?” “放肆!” “大胆!” “刘家竖子,敢辱我将军?” 一道箭矢飞了出来,秦长风冷哼一声,在刘铮旁边裆下那几根箭。 罗雄超冷笑道:“刘家小儿,此事无需再议……” 谁想这个时候,他身边一个军师,奸笑一声,附耳过来道:“将军,不如这样,那刘家竖子定不知城中情况,既我双方约定,由陈魁卢正义磋商,不若将他们放进来,那我们岂不可瓮中捉鳖?” 罗雄超一听大喜。 既然事情此时已经摆到这台面上了,那还有什么犹豫的? 杀人越货! “好!” “还请刘公子进城详谈!” 罗雄超给自己手下打了一个眼色,让他们做好埋伏,然后大喝一声。 这一下。 刘铮这边反而愣住了。 他们还在想着,等着城中望族偷偷打开城门,没想到,罗雄超竟然自己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