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然大胆地猜测道: “王村长,她看起来三十多岁吧。” 王瑞云摇头,说道: “二十二! 她叫张霞,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只有十六岁!” “什么!”童然和毛安平一脸震惊。 眼前这个三个孩子的母亲跟童然和毛安平一样大! 对他们来说二十二岁正值青春年华。 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纪。 可是对眼前这个女人来说,已经被生活摧残得惨不忍睹。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然而这样的情况在农村并不罕见。 特别是八九十年代,十几岁嫁人的女孩比比皆是。 张霞只不过是其中比较惨的那个。 老村长和王瑞云往张霞家走去。 “滚出去!” 屋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三四十岁,满脸通红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大喊着向门外的人打下来。 王瑞云是退伍军人,反应很快。 他抬手挡住男人手里的锄头,大声呵斥道: “蒋大虎,你干什么! 看清楚这是县里来的公安同志,信不信把你拷起来!” 毛安平上前,帮着王瑞云把浑身酒气的蒋大虎控制起来。 蒋大虎看清眼前的人穿着一身警服,脑子清醒了点,立马怂了,低着脑袋缩在墙角。 张霞抱着孩子,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脸上除了惊恐的表情,还带着一丝笑意。 屋里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气味。 老村长带着张霞和几个孩子来到屋外的院坝,搬来张凳子让她和孩子们坐下。 童然从兜里摸出两颗糖,递到两个稍大一点的孩子手里。 杨霄试着问了张霞几个问题。 她的反应很迟钝,只是紧抱着最小的孩子浑身哆嗦。 似乎很怕见到生人。 老村长叹息道: “几年前,霞丫头刚满十六岁。 偷偷跑到木屋跟刘疯子学字。 被她家里的人发现,以为两个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张家的人把刘疯子打了一顿,差点一把火点了那栋木屋。 后来张家嫌丢人,收了二流子蒋大虎的彩礼,就把丫头给嫁了。 也是个苦命的娃啊!” 张霞没有疯,也不是傻子。 她只是被不堪的生活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眼神中充满了自卑,不愿意跟外面的人接触。 童然在一旁逗得两个稍大的孩子哈哈笑,冲淡了院坝里紧张的气氛,张霞看着孩子,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杨霄注意到张霞情绪的变化,拿出那封信,把它举到张霞的面前,轻声问道: “这是你写的吗?” “呜呜!” 张霞看到信的瞬间,眼角噙满了泪水,终于把头埋在孩子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张霞哭了很久。 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她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接过信,点头说出第一句话: “谢老师死了,你们来晚啦!” “我们还是来了,不是吗?”杨霄蹲在张霞面前,说道: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帮你的老师恢复身份。 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嗯!” 张霞哽咽着点头,说起她和刘疯子的事情。 那是一个午后。 张霞领着自家的羊到山坡吃草。 在那里她看到了正在一块石板前写写画画的刘疯子。 张霞最大的梦想就读书识字。 可是家里人说女孩将来都是要嫁人的,读书没什么用。 从来没有让她上过一天学。 张霞被刘疯子的字吸引,站在旁边看了很久。 刘疯子突然抬头问张霞: “你想学写字吗?”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张霞趁着放羊的时间,跑到木屋跟刘疯子学字。 时间久了,刘疯子跟张霞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 他不姓刘,姓谢。 有人冒用他的名字,拿着他的高考成绩上了大学。 张霞经常问刘疯子,为什么不去告那个人,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份。 刘疯子总是笑着摇头: “晚了!我已经成了废物,拿回身份又有什么用? 就这么不清不白地死了吧。” 张霞想要帮刘疯子讨回公道,用刘疯子的口吻,给镇司法局写了这封信。 可惜她没有等到镇里的人来调查。 反而被父母发现她跟刘疯子在一起。 以后的事情老村长都告诉杨霄。 刘疯子疯了一辈子,在木屋的墙上留下当年高考的试卷答案,带着刘疯子的身份上吊自杀了。 他也许是彻底绝望了吧! 张霞很久没有跟陌生人说话,她的思维有些混乱,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讲出来,其中的逻辑关系还是杨霄靠着自己的理解整理出来的。 杨霄耐心地询问: “刘疯子……呃,也就是你的谢老师疯了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被人冒名顶替上了大学?” “因为一张报纸!” 张霞对杨霄说道: “谢老师屋里藏着一张从村里捡来的报纸。 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把报纸拿出来,看着上面的字发呆。” 刘疯子疯了近二十年! 在六七年前捡到一张报纸,看到上面的东西突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有人冒用他的身份上了大学! 杨霄的脑子里出现了这样的假设。 事情调查到现在,查到刘疯子、查到写信的张霞,可是这些跟程立言的坠崖没有任何联系。 现在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程立言确实是意外坠崖。 二是刘疯子把程立言推下悬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三!程立言坠崖的时候有第三个人在现场,他不想程立言调查刘疯子的事!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他一定就是冒顶顶替刘疯子上大学的那个人! 那张报纸是关键! 杨霄问了张霞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谢老师叫什么名字吗?” 张霞点头,干裂的嘴唇里说出两个字: “谢川!” “谢谢你!”杨霄站起身来,对王瑞云喊道: “王村长,帮我照顾好张霞。 童然、毛安平,我们回木屋!” 木屋静静地立在山坡。 只有一座孤坟陪在它的身边。 看来无比的凄凉。 刘疯子在这里度过了生命最后的日子。 也许几年后,木屋垮塌,关于他的痕迹将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杨霄带着童然和毛安平再次回到木屋,他们在里面翻找张霞提到的那张报纸。 木屋空荡荡的。 除了一张破旧的凉席,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地面因为潮湿有了积水。 在这样的环境中,怎么能长时间保存一张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