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山间的风不减分毫,刮在脸上带着些凉,男子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瞧着似愉悦。 站他身旁的人,浑身都捂得严实,半张面具扣在脸上,似是怕人认出。 声音在经过金属的过滤,同样的冷,“不如何。” 两人似是谈笑风生,可就在他们站立的山前,躺着的,竟是大片大片的尸体! 傅应绝才懒得管他那副死人样,这两日周意然确实是叫他作弄得惨了一些。 这片山地里躺着的,便是被他们截断的后半部分敌军,前头叫人牵制住,腾不开手来支援。 埋伏好的禁卫又占据先手,此战,打得漂亮。 “可藏着些,那日你要死不活的,都叫人瞧得清清楚楚。” 他懒洋洋地将剑一收,转身便走,瞧着潇洒极了,嘴里小声地嘀咕,落在了周意然的耳中,听着有些手痒。 他道,“杀杀杀,朕修身养性多久了,叫你们逼得是走投无路。” 摇着头,啧啧轻叹,“浑身是血,叫家里边小胖丫头看见,还指不定如何嫌弃呢。” 周意然: 最后,那人只留下一个背影,叫周意然一人收拾残局。 挥挥手,声音随风散开,“看着些,朕要回去奶孩子了。” 周意然: 是会提要求的,叫他善后,又要他不露头。 傅应绝洒然离去,周意然站着没动。 面具遮住了脸,面色如何,看不出来,只静了半晌,一言不发,却又骂得难听。 发丝微扬,沉沉吐出口气。 风是山间最亲近的使者,能带来许多东西,一丝一毫的响动,都能在里边捕捉到蛛丝马迹。 习武之人,耳目极明,敌军的脚步已然匮乏,细听之下,余力不足。 可怔忡之际,却有阵阵整齐有力的行进声及马蹄声传来。 不明显,可侧耳听去,正在慢慢逼近! 周意然一凛,往远处看去。 “爹爹回来!” 傅锦梨已经在坐着用膳了,这一夜不平静,却未惊动她半分。 嘴里含着粥,听见外头稳健的步伐,小人儿耳朵一动,立马放下勺子就往外冲。 “爹爹呀!” 小孩子的声音尖细软糯,傅应绝才刚靠近,就看见毡帘下鼓起个小包。 太矮,手又短,被毡帘困住,揭不开。 能清楚看见里边短手短脚小猪崽似的挣扎。 “笨。” 正要抬手帮她一下,却见那毡子“刺啦”一声! 从里边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傅应绝: 傅应绝立刻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 “爹爹!” 奶呼呼的小孩,笑吟吟地从那破开的洞里,钻出自己胖胖的小脑袋瓜。 张嘴便甜甜地喊爹,胖脸上还沾着饭粒。 瞧着无害极了。 盯着他缩回去的手掌,小孩儿慢慢扁起了嘴,似是觉得他罪大恶极。 傅应绝欲盖弥彰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咳,吃的什么,给我留了没。” 他转移话题,小孩儿又没防备,一下就跟着跑偏了,嘴角又高高地扬起。 “留了,小梨子,喝粥粥呀!给爹爹,留一大碗!” 她想往前去,叫傅应绝抱抱。 可只有一个脑袋能钻出去,于是小孩儿将爪爪一抬,“嗨呀!” “刺啦——” 那毡帘便只剩下两片挂在空中摇晃着,本是厚实的,此刻却如同两块破布。 而小孩儿一个俯冲,直挺挺地冲到傅应绝腿上。 “爹爹,爹爹抱,小梨子抱抱!” 仰着张小脸,拱来拱去。 傅应绝只觉得自己如同那破布一样飘摇,看着小孩儿小声地撒着娇,小脸一下一下地蹭。 有些无奈地弯腰将人抱起来,“不可这般,女孩子家不要自己动手。” “嗯嗯!” 看那模样显然是没听懂地,傅应绝抱着人往里走。 小声训她,“没轻没重,若是哪日瞧着块铁不顺眼,是不是也要徒手撕了?” 上次那蛊虫不也是这样,捉了便走,倒是潇洒。 “小梨子打!” 小梨子拳头大,拳头砸! “......不可!” 小孩儿委屈,这也不可,那也不可地。 “轻轻,小梨子轻轻。” 傅应绝头疼,这哪儿是轻不轻的问题! 大掌落在她脑袋上,想拍,又不舍得用力。 “长了嘴巴,便要叫人。” 虽说一力降十会,可总会有更省事,更轻便的法子。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经得住事,又希望她遇事,便能迎刃而解,不费丝毫力气。 奶团子顶着他的手掌,似懂非懂。 看着他眼底的认真,乖乖地应,“知道,小梨子记住!” 她靠过去,小脸贴在傅应绝带着凉意的脸庞,便软乎乎地陷了下去。 “叫爹爹,叫苏展!还有小粽子!猪猪呀,好多好多呀!” 脸上一侧传来的触感,带着奶气,从面上一直暖到心底。 似乎是懂事了不少,从初来到这世上,身旁便只有自己一人。 到如今,一大串人名脱口而出,羁绊层层交叠。 看着她眼底纯澈,似是盛满了月华与清泉。 傅应绝忽地惆怅起来,将小孩儿的胖脑袋一拨,眼睛就有些涩了。 “这么多人,爹爹占几分?” 看着小孩儿一点一点长大,难免生出点矫情,是自己一人,磕磕绊绊下来,将她养到这般的呀。 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情绪来得突然,收敛得也极好。 可小孩儿还是感觉到了,她定定看着傅应绝。 小手伸出去,轻碰了下他的眼尾,有些红。 “是......爹爹——” 她有些急,搜肠刮肚地寻找,而后眼睛一亮,用手合抱一个大大的圆。 声音,响彻周围,毫不犹豫。 “全部!” “爹爹是,全部!小梨子的!” 爹爹只有一个小梨子,小梨子也只有爹爹! 是全部! 话语天真,傅应绝心头一震,看着她笨拙地将手搭在自己脸上。 是他常给小孩儿擦眼泪的动作。 唇角扯了扯,想笑,却止不住有些抖,语气故作平稳,“是吗?” 傅应绝狂妄惯了,又最怕麻烦。 可小孩儿便是最大的麻烦,不是吗? 从出生孑孑,到豆蔻芳华,是世间顶顶难熬之事。 但是人心总是偏的。 这一切,落在她身上,又都不算什么事了,似乎得她一句全部,所有的都值了。 “那你可得好好记住了。”有些强硬,不容置喙。 小孩儿重重点头,又要伸出小指,同他拉勾。 “记住!小梨子,坠坠棒!最最喜欢爹爹!” 是爹爹,爹爹不同的。 有小粽子,有唐唐,可爹爹不一样的。 在她灵魂低底,也只能照出傅应绝一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