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地,还混着小孩儿“嘿呀嘿呀”的碎碎念,帝王先一步搁下了笔。 在殿内他要随意许多,一身清隽,站起身来施施然往外去,微晃的袍角停在了梨木的殿阁口,浑身懒意的男人内敛至极。 “慢些。” 小孩儿一颠一颠地跑来,见到爹爹眼睛都亮晶晶地。 “爹爹——厉害,小梨子知道,哪里!” 傅应绝眉折起来,将她棍子拿远些,又把兴冲冲跑过来的小孩儿抱起,也不知是如何玩的,这么冷的天都能动出汗来。 “整日不消停,屋子小些都不够你玩。” 边说边抱着她往殿内去,他手掌温热,往小孩儿额头,后颈处探了探,感受着下头没有凉意,又吩咐竹青去拿套干净衣裙来。 傅紧锦梨乐呵呵地,缩了缩脖子,“大!爹爹家,大的,小梨子家!” 傅应绝嗤,“写你姓名了,就你家。” 小孩儿撅嘴,“知道,小梨子知道,我小孩儿,爹爹小孩儿,我的!” 倒是清楚明白,摸得透彻了。 眼瞧着帝王就要跨进殿内,小全子不敢耽搁,也跟着上去。 “陛下——” 低语道,“宫人来报,您带回来那孩子醒了,正求见呢。” 傅应绝脚步顿住,神色茫然了一瞬,第一时间没想起来是什么孩子,已然是将人抛在了脑后。 待想起来,神色恢复如常,又提步继续往里走,也不说是见还是不见。 小全子也不再问,自觉退至后方。 竹青也很快回来,抱了孩子进内殿去换衣裳,傅应绝这才坐下来静了片刻。 殿内都是木质的清香,帝王神色若有所思。 不是错觉,那孩子当真是眼熟的,可偏偏就好像有层薄雾将思绪笼罩住,不叫他探查。 什么呢。 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双凤眸渐渐蒙上了薄纱一般,有些雾感,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指节,出了神。 想得认真,以至于那一声清脆的“爹爹!”传来时,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杵了一张圆润的小胖脸。 直挺挺地,就放大在瞳孔上。 傅应绝眼一滞,心空了一拍,冷肃的脸上带着三分懵然,难得地孩子气。 小胖丫头吓着爹爹不自知,仍旧将小脸傻气地仰着,俏生生地咧嘴笑。 “悄悄呀,小梨子悄悄,吓爹爹!吓住!” 骄傲极了,一出来见着她爹走神,胖丫头立刻踮起了脚,狗狗祟祟像个小耗子一样摸过来。 十分热衷于吓老父亲,以前都是要配合着,没成想今日想事情入了神,真叫她吓住了。 傅应绝正了脸色,头往后微仰坐直了身子,没好气道。 “做甚。” 傅锦梨对这黑脸视而不见,两只手自然张开,“抱呀!干净,洗香香梨子!” “我是你爹,不是轿子!” 成天就知晓抱着这里走,抱着那里晃,傅应绝训她两句,却还是要老老实实将人抱起来,好好地放在怀里坐着。 小孩儿不痛不痒,笑嘻嘻地将自己团好,“是爹爹!是的,知道呀!” 说了也白说,该听懂的时候听不懂,不该懂的时候什么都能听明白。 帝王哼笑,在她脑袋上轻敲一下,才扬声朝外头唤了声,“将人带过来。” 外头立刻就应,不问带谁,悄然就退了下去。 帝王身侧跟的都是人精,整日挖空心思揣测他一举一动有何用意,很多时候都无须多言,讲究的是心领神会。 他们能懂,傅锦梨这不会看眼色的却不懂。 “带谁哇!” 小胖丫头一只小爪子都不能将他两根手指头捏全,探头探脑地朝门外看去。 傅应绝又给她拨回来,却叫她抓住机会将左小臂抱在了怀里。 也不挣脱,任由她动作,眉目浅淡,两肩往后抵靠,慵懒至极。 “不是你自个儿说的,要抓了个人给你洗衣裳?” “洗衣裳?” 她这脑袋瓜是有目共睹的,小孩儿像卡壳了一样,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牛血!爹爹打,洗衣胡哇。” 是流血弄脏小梨子脚脚,爹爹要收拾小孩儿,小梨子要拖回来洗衣裳的那个小孩儿啊。 半根手指头没动她,还要平白被造谣的傅应绝半晌无言。 “何时打你了,我有这般不讲道理?” 小孩儿闹腾是常事,每天滚得脏兮兮,他还算心态好,没动气,却叫她在外头无端造了谣。 “是——” 谁知奶团子软软一笑,白生生的脸蛋上,没有被质问的羞然,唯有一点毫不走心的歉意。 “小梨子想,想的,做梦打。” “爹爹抱歉,原谅!” “......” 气得磨牙,偏偏孩子又笑得天真又温软,抱着他的手臂,小脸贴着蹭蹭。 压了压,勉强挤出个笑来,“嗯,原谅。” 下头人动作很快,逗了小孩儿两句,就将人带了上来。 傅应绝不喜人多,紫宸殿自来清净,自从奶团子临世之后,暗处穿插的多了,明面上的人却是肉眼可见地减少。 就怕人多嘴杂,一出点岔子,在跟前来惹人心烦。 温向烛进来时,将里边境况悄悄地纳入眼底,门边站着一身肃穆的守卫,殿内却只留了个和善的贴身太监。 而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儿,牙牙学语的年纪,晃着脚乖巧地坐在气势逼人的男子怀里,歪着脑袋朝这边看来。 男子眼皮掀开,只一眼,无须刻意,上扬的眼尾,锋芒不显,都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极不好说话,极不友善。 温向烛这般在心里下了定论。 “见过大启陛下。” 声音嘶哑,有孩童的稚气,也有压着嗓子的刻意,只微折了腰,却不见跪下。 傅应绝挑眉,却没多言。 “你要见朕?” 态度和善,话里还带着笑,“可是有何事要说?” 温向烛有些意外。 大启昭帝,就算这两年沉静了不少,专心做起来人人称赞的贤君,但外头传着的仍旧是他年少轻狂时恣意又离经叛道的事迹。 最叫人捉摸不透的,便是他这阴晴不定,绝情至极的性子。 温向烛来时做足了准备,却没料到是这样的客气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