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间。
他把所有问题都归咎到了张苍身上。
若非张苍告密,扶苏又岂能这么快知晓?又岂能这么快想到应付之策?眼下他被扶苏彻底戏耍了,甚至还要装病糊弄,这些消息一旦传出,他在朝中可谓颜面尽失。
只是他有些费解。
究竟是何人给扶苏出的主意?
打的他实在措手不及,甚至是心慌意乱。
下意识。
他认为是张苍。
张苍是荀子高徒,的确有这能力。
张苍过去一向谨小慎微,基本不轻易得罪人,也很少对外张扬,自己虽将此事告诉给了他,但张苍真能这么快想到这么完全的应对之策?
他心中存疑。
而且扶苏在这一年里变化太大了。
他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定。
但无论如此,他心中都已明白,扶苏已不能再像过去一般轻视了,谁若再敢那么轻视,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另一边。
胡毋敬抱病在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堂。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是一惊。
尤其是听到扶苏的处理办法时,更是让人不由面露惊异,有人惊叹扶苏的手腕能力,有人惊叹扶苏的应对之快,还有人已开始担忧起了扶苏的变化,对朝廷的好坏。
种种情绪在朝臣中传荡。
也是从这时开始,朝臣第一次正视起这位储君。
朝堂的事也是止于朝堂。
不过胡亥却是把此事告诉给了嵇恒。
听到扶苏的做法,嵇恒却显得很平静,扶苏早已今非昔比,若还以过去的眼光看待,注定会吃大亏的,而朝臣过去显然没有把扶苏放在心上,这次胡毋敬的试探,就给他自身招惹了横祸。
胡亥看向嵇恒,好奇的问道:“我过去分明也时常来你这,为何大兄变化会这么大?若非是在宫中听闻,我恐都不敢置信,这番举止出自大兄之手。”
“这实在有些过于阴狠了。”
“而且过去大兄最为厌恶这些阴谋算计了。”
嵇恒笑了笑,道:“屠龙者终成恶龙,很多人大多最后都会变成自己之前讨厌的人,扶苏或许也不例外,但他的转变对大秦而言是好事,大秦是一个庞大的帝国,想要统治这个帝国,注定需要强人,但人再强终究是有限度的。”
“想将这个帝国有效控制,注定需要一些手段权谋。”
“扶苏只是初窥门径。”
“不过.”
嵇恒顿了一下,蹙眉道:“以我对扶苏的认识,他还考虑不到这么细致,多半是有人暗中将其中状况说了一下,扶苏这才反应过来,以至算是反应过度,但也算是一件好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
“就算是大秦储君,也是需要立威的。”
“何况这是胡毋敬自找的,不拿来立威岂不是浪费?”
“不过扶苏的做法有些过激了。”
“胡毋敬毕竟是九卿之一,位高权重,如此折腾,恐会让胡毋敬心中对扶苏大为怨恨,而且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寡恩,也会让朝臣生出几分警惕跟戒备,以后扶苏跟朝臣相处,相对会变得艰难一些,也会始终存在一定距离。”
“这也算是坏处吧。”
闻言。
胡亥若有所思。
他其实也觉得大兄有些偏激了。
这一下直接弄得胡毋敬抱病修养了,还把事情几乎给捅到了明面,看似狠狠地立了威,给自己扬了一波威名,但实则让人生出了几分惧意。
胡亥也没有多想。
他现在已绝了争储的心思。
整日跟嵇恒混迹在一起,也不太怎么关心朝政了。
只是这段时间,因为心定了下来,也渐渐生出了一股焦虑,尤其是看到大兄性情的转变,以及其他兄长都开始谋划着为自己立功封爵时,他也是担忧起来。
不过他有些抹不开面,并不愿直接说出,也就一直跟着嵇恒,想着什么时候随口说出,让嵇恒给他谋个去处,让他也能去混个爵位。
胡亥道:“嵇恒,按你想来,胡毋敬会怎么做?”
嵇恒伸了个懒腰,给自己翻了个面,淡淡道:“胡毋敬再怎么心中发恨,但他毕竟只是一个臣子,又岂敢当面去指责扶苏?顶多背地去弄一些小动作。”
“而且现在胡毋敬已经被架住了。”
“扶苏摆明要让胡毋敬难堪,也摆明让胡毋敬下不来台,朝堂上,正常的情况,遵循的潜规则,其实是面子兜不住的东西,里子就要兜住,里子兜不住,面子就得破。”
“现在胡毋敬面子里子都没兜住。”
“就只能选择破面了。”
“把面子丢了,给自己挽回点里子,但这次的事终究是双方都处理的太难看了,所以胡毋敬脸面是定然保不住了,也注定会在朝中沦为戏谈。”
“但胡毋敬毕竟位列九卿。”
“在朝中还是持有不小的权柄,这次自伤面子,用以保全里子,多少会让人生出同情,而且胡毋敬跟扶苏的关系,也因此事彻底交恶了,今后若是朝中有人反对扶苏,胡毋敬恐会成为口舌。”
“整件事对胡毋敬跟扶苏都是双输。”
“扶苏过去名声很好,此事之后,无疑会落得一个刻薄寡恩,精于算计之人,而且也将扶苏近来的变化直接显露人前,对他日后做事会大为不便。”
“但其实也可以理解。”
“扶苏过去就像是压抑很久的人,突然一朝有了释放的机会,就会突然变得有些疯狂,甚至是有些歇斯底里,从而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操作。”
“尤其这次还是胡毋敬算计在前,扶苏知晓后,心中定是生出了几分恼怒。”
“所以多了几分冲动。”
嵇恒摇摇头。
扶苏过去是厌恶阴谋权术的,这次胡毋敬却暗中算计,而扶苏在洞悉之后,一下生出了应激反应,尤其是最开始应对得当后,不仅尝到了一些甜头,开始主动用权术去反击报复。
这种情况很常见。
但并不理智。
嵇恒也并未就此多说。
扶苏过去压抑了太久,心态渐渐有些矫枉过正。
而他对扶苏的期待没有那么高,也不可能设的很高,这个天下需要扶苏的心性做出很大转变,但想从过去的信人奋士,为人仁,一下转变过去,注定是很艰难的。
也一定会出现很多问题。
对于治世而言,大秦需要一位文帝。
但扶苏显然不会是。
他最有可能成为的倒是景帝。
但文帝也好,景帝也罢,都跟嵇恒没太多关系,他在乎的只是天下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至于皇帝是文是景,亦或者是武,都没有关系。
也不重要。
胡亥点了点头。
朝堂的这些弯弯道道,他想不清楚也理不明白。
所以干脆就不去想。
一生能衣食无忧、佳人相伴就已足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