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也就致使了。”
“大秦看似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但需要钱粮的地方太多,大秦根本就填补不上,只能在劳民伤财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军队是大秦坐稳天下之根本。”
“除始皇外,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染指,谁敢染指谁死。”
“然就是这种情况,你一个储君,不仅染指了军权,还在军中推行了‘士官转职’,你真以为是你建议得当?”
“不是。”
“是始皇看出了这个问题。”
“想借我之力,借你之手去改变。”
“士官转职,本质是在借行政手段,降低军功爵制的支出。”
“继而为朝廷腾出额外的财政。”
“从而保证改革继续。”
闻言。
扶苏若有所思。
他自然知道士官转职眼下并没有减低支出,但日后再有士官升爵,朝廷却是不用额外再封赏田地钱粮了,只需将他们安排在地方上,越是高爵,朝廷给出的封赏就越高,只是相较庞大臃肿的军功爵体制,这点变化,依旧是微乎其微。
除非将士卒放回去。
一念至此。
扶苏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他直到现在,脑海才终于串成了线。
嵇恒将樊哙等人安排进军中,其实就是想借他们之口,将大秦的军队变化传至天下四方,以便日后吸引更多关东人进入,而只要士卒数量多了,朝廷便可将这些驻守的士卒分批次遣回,如此一来,很多放在过去能晋升爵位的士卒,只是到时就退伍。
如此一来。
军功爵制下财政的压力便大减。
士卒因只需服役固定年限,也不会有那么大怨念,朝廷少了支出,而士官很大部分还能转职出去,朝廷在军功爵制上的支出将会大幅降低。
而腾余出来的钱粮,便能继续用在改革上。
这一切其实都旨在节流。
扶苏道:“先生大才,通过实际放权让利,实现一举多得之策,不仅打压了贵族跟士人,降低了天下培养官吏的难度,还让关东秦人跟关中秦人的隔阂不断减轻,更重要的是为朝廷节省了钱粮。”
嵇恒摇头。
他脸色很严肃,沉声道:“这一切看似很美好,也的确算得上一举多得,但想将这一切落实,都是需要时间的,甚至还需要支出更多的钱粮,而大秦很多政策是不能停下的,所以在接下来几年,大秦的财政只会越发捉襟见肘。”
“甚至是越发穷困潦倒。”
“入不敷出是必然。”
“最终的苦难都会落到底层黔首身上。”
“苦一苦底层。”
“这一句话说出来很容易,做到也很简单,但底层并非真能一直忍受这样的压迫,早晚有一日会支撑不住的,到时天下皆反,满地烽火,也就会成为现实了。”
扶苏脸色微变。
嵇恒轻叹道:“大秦也没有退路,不继续咬牙硬挺,前面的坚持就会化为乌有,但继续坚持,只会让底层越发愤懑不满,怨声载道,不过按现在天下的情况,只怕大秦等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天下就已经反了。”
“所以啊。”
“大秦走的道路没有错。”
“错在了没有财政盈余,没有财政盈余的改革,便是一场豪赌,赌底层民众的忍耐度,赌朝廷能支撑到一起完成,但这种豪赌,往往朝廷都赌不到最后,因为对朝廷不满的,并非只有底层,还有旧有势力,他们互相裹挟之下,大秦根本拖不到那么久。”
扶苏沉默。
他双拳紧握,眼中满是不甘。
但最终,他轻叹一声,无力的松开了拳。
大秦错了吗?
没有。
革新天下是大秦唯一能走的路。
但底层又做错了什么?
也没有。
他们唯一的错,或许便是生活在了现在的大秦。
现在的大秦为了推进天下改革,不得不疲于奔命,不得不劳民伤财,不得不横征暴敛。
大秦同样没得选。
他苦笑一声,神色颓然道:“先生高见,天下的确如先生所说,各方疲惫,只是大秦已是如履薄冰,再想要求大秦轻税简政,根本就做不到,大秦的体制就意味着大秦需要一个庞大的治理体系。”
随即。
扶苏似想到了什么。
他猛地看向嵇恒,凝声道:“所以先生再度把目光放在了盐铁上?放在了地方的豪强上,之前朝廷通过盐铁,获利颇丰,若是能通过震荡地方,让一些豪强伏诛,朝廷也能借此笼获大量钱粮。”
“以此来减少对底层的加征?”
嵇恒点了点头。
他沉声道:“天下任何改革触动的都是利益,若是朝廷没有拿出足够的钱粮,根本就没有办法推动下去的,所以想将这次政策推行下去,只能砸下去更多钱粮,而朝廷没有钱粮,那便只能想办法搞钱。”
“盐铁是天下暴利。”
“但暴利的又岂止是盐铁?茶叶、酒、醋、矾、商贸等同样是暴利。”
“只不过这些暴利目前都在‘市’场中经营。”
“为地方官吏控制。”
“因而朝廷想推动天下革新,就必须从这些暴利行业上敛财,而若是直接强推政策,朝廷对地方控制力不足,很容易适得其反,所以只能换一个思路,做一些伪装。”
“通过查处官吏去涉足。”
“盐铁为你自己设立的官署,因而很容易去查处。”
“而其他跟地方盘根错节,朝廷想涉足进去,并不会那么轻松。”
“所以得着另外的借口。”
“另外的理由。”
“这个理由便是‘修人事以胜天’。”
“借助为预防天灾人祸,在一些交通便利之处修建常平仓,对民间急需商品,进行集中屯储运送,对外宣称只是应急,想做一次预防天灾人祸出现后的应急演习,等真的商品到位,便直接对相应官署下手。”
“从而彻底收拢地方财政大权。”
嵇恒说的很平静。
但在扶苏眼里,已看到了腥风血雨。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命令,调动地方官吏运送物资,等朝廷控制了足够数量的物资时,便以雷霆速度对地方出手,继而收回过去流落到地方的财政大权。
只是这一切恐也要耗费不少钱粮。
扶苏苦笑道:“这恐还得苦一苦底层民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