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 “哎呦,你这孩子琢磨什么呢?针尖都要歪到手指头上了。” 许文秀及时拉开桑枝夏的手,哭笑不得地说:“我就说病着神思恍惚,哪儿能恹着病做这个?” 徐璈拿着自制的弓箭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走之前找来了监管桑枝夏不许出门的人。 许文秀和徐三婶带着孩子一起来了西棚,既能看着桑枝夏避了冷风,又能免了每个屋子都燃炭的铺张,一举两得。 徐三婶眼神揶揄,打趣道:“这是在担心徐璈吧?” “他才出去多久,夏夏这魂儿也跟着不在家了。” 桑枝夏被闹了个大红脸,忍着局促说:“三婶惯会说笑。” “我只是想着风雪大,外头也不知冷成什么样儿了。” 徐璈出门的时候穿得不算厚,林子里寒意更重,这人去了能顶得住吗? 徐三婶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忍着笑说:“大雪已经停了,倒也冷不到哪儿去。” “徐璈骑射是一把好手,十来岁的时候就时常出没猎场了,你不必太担心。” 她不说还好,说完桑枝夏忙乱到险些把手指头缝在了二指宽的布带上。 许文秀于心不忍地咳了一声:“夏夏面薄,三弟妹你总逗她做什么?” “说起这场暴雪,不光是夏夏发愁呢。” 她拿起剪子绞断手里的线头,叹道:“紧赶慢赶忙了这么些时日,家中生计好不容易有了些盼头,昨晚这么一折腾,赚的没剩下,有的也都赔进去了。” 家里总共就那么点儿积蓄,赔骡车请医抓药,家里三个药罐子往灶上一熬,花出去的远比挣进门的多。 更愁人的是暴雪封山,砍柴烧炭的事儿就不能接着做。 忙碌惯了的人突然闲了下来,还没了可赚钱的门路,想想心里都不踏实。 徐三婶想到导致这一切的祸首,默了一瞬沉沉地说:“老太太养出来的好儿子,谁又能说得上什么?” 徐三叔在老爷子的床前伺候,不过是随意说了几句,就惹得老太太不满呵斥。 在老太太的眼里,满家上下谁的死活都比不得她的二儿子要紧。 许文秀摇摇头没再多言,拿着做好的外衣说:“夏夏,你过来试试。” 桑枝夏面露错愕:“婆婆,我有衣裳穿的,而且……” “我知道你娘给你做了,多一件我做的也不妨事儿。” 老太太分发料子时候没桑枝夏的份儿,许文秀干脆把自己名下的挪了一些出来,恰好能制成手里的这件中衣。 她拿着衣裳在桑枝夏的身前比了一下,确定大小合适才说:“本该是想给你制件夹袄的,可棉花匀在明煦和锦惜的身上了,你凑合着换。” 她说得万般无奈,桑枝夏看到的却是她缝补过多次的袖口。 她自己还没穿上新的呢。 许文秀手艺精巧,看似寻常的一件小衣袖口和衣摆上还落了精致的暗纹绣花,用了足足的心思。 桑枝夏一时喉头有些发堵,局促道:“婆婆,我不用都行的。” “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有新的,哪儿能就单独落了你的?” 许文秀温声道:“只是你年纪轻,这样的蓝色沉了些,等往后家中境况好了,该多给你做些鲜亮的。” “剩的这些碎布头子我回头做成手帕荷包,到时候你选几个自己中意的,大小也能勉强算个配饰。” 桑枝夏低头看着袖口上活灵活现的凌霄花,张嘴像生吞了个滚烫的鸡蛋,自喉头到心底都被烫得无声痉挛。 她上辈子是个没见过父母的孤儿,从烂泥堆里挣出一条命来,至死那天都没人惦记过她。 转眼再来一世,多了两个会惦记着给她做衣裳的人。 她吸了吸气还没说得出谢谢,外头就响起了一道虚弱的声音:“夏夏?” “二婶?” 桑枝夏惊讶转头,连忙说:“嫣然,快去把门打开请二婶请来。” 徐二婶被徐明阳扶着进屋,脸色苍白中还带着揪心的青紫。 许文秀当即皱眉:“二弟妹怎么不在屋里好生养着?” 徐三婶迟疑道:“是不是二叔又闹了?” 这疯子的酒疯还没醒? 徐二婶苦笑摇头:“我就是躺不住,听明阳说你们都在一处呢,想过来跟你们凑凑趣儿。” 濒临生死一刻从鬼门关上挣脱回来,再睁眼看着把自己逼向步步绝境的丈夫,共处一室的每一刻对她而言都是如坐针毡。 她不想在那儿。 “二婶来得倒是正好。” 桑枝夏把手里的衣裳收好,挪出床来拉着人往床上靠:“我正想说去拿些红薯来烘呢,坐会儿也就能吃上了。” 徐明阳跑出去又冲回来,抱着厚厚的被褥说:“大嫂,这是我娘的被子,哥哥让我拿过来的。” 屋里都是女眷和孩子,这还是桑枝夏跟徐璈的房,徐明辉谨守着礼数站在门外没进来,直接把徐二婶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拿了过来。 被褥之类的物件不便用他人的,如此倒是正好。 许文秀起身帮着把床上的被褥换成拿来的,扶着站不住的徐二婶靠了下去。 “靠着跟我们说说话也好,省得你自己一人无趣。” 徐三婶怕她再受刺激犯糊涂,也说:“正好了,明阳在这儿挨着我们,让明辉去跟他三叔伺候老爷子,咱们也能凑个热闹。” 所有人都默契的不提昨日的混乱,桑枝夏把人安置好就准备去地窖拿红薯,徐嫣然立马站了起来:“大嫂,大哥说你不能出去吹风。” 她年纪小心思细腻,拉着桑枝夏就软乎乎地说:“我们就是来替大哥看着你的,大哥说你不能出这道门。” “我去!” 徐明阳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我现在就去!” 他刚冲到门口,门外去而复返的徐明辉就说:“明阳,来把大嫂要的东西拿进去。” 屋里忙着的时候他就去拿了桑枝夏要的东西,除了她提到的红薯,还有一个装满水的茶壶和一摞喝水的碗。 屋里的凳子不够,桑枝夏索性把徐璈打地铺的板子拉出来铺好,围着最中间的炭盆坐排成了个圈。 茶壶在炭火的煨烤下咕嘟冒出滚滚热气,埋进炭块里红薯也烤出了绵绵的香气。 桑枝夏先让徐明阳给别处的人送了一些过去,在板子上坐下就开始动手。 烧得黑漆漆的红薯外皮扒开,在软烂香甜的红薯上再滴上一点点糖浆,勺子一挖就能甜进心底。 几个小娃娃炭盆吃得小脸通红,说笑声绵起不断,徐二婶闻着空气中的蜜意,面上多了几分血色。 徐三婶怕她无趣多思,拿着手里做了一半的香包说:“二嫂,你帮我看看这处的走线?” 要说手巧,妯娌几人中当属徐二婶的最佳,她当年尚在闺中时可就是靠着一手无双的好绣技出的名。 徐二婶接过荷包改了一下针脚,摩挲着香包上小巧精致的纹路笑道:“这么个小东西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家里的绣线少得可怜,仅有的三色也编股出了花样。 徐三婶无奈道:“被大雪困在家中无事,可不只能在这些玩意儿上花心思么?” 只是碎布难成型,做了这么多小玩意儿,其实也都用不上。 现在可买不起能往香包里装的香料。 徐二婶听完看向低头走线的许文秀,愣了下说:“要不做了拿出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