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前,西北又落了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 积雪厚至小腿,寸步难行。 万幸是开荒的进度抓得紧,在大雪落下之前已经进了尾声,也没耽误多少事儿。 许文秀盘算着近来开支极大的账目,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针线一边嘀咕:“夏夏,璈儿怎么半点消息都不往家中送?你上次去见他究竟是怎么说的?” 徐璈已经出门两个多月了,一点消息也无,也没有回家的意思。 许文秀心里惦记着找不到地方可问,只能看着桑枝夏说:“虽说是出去的时日也不算久,可明辉还往家中送了信呢,怎么偏就他不知事儿?” “你之前去看他,他可曾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桑枝夏闻声脊背微僵,心里泛起的是不能说出口的无奈。 见什么见? 她之前进城买东西只是打了个幌子,她压根就不知道徐璈到底在哪儿。 她怎么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回来? 桑枝夏低头把手往炭盆的边上伸了伸,含混道:“说是东家事儿忙,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好说,不过人瞧着倒是挺精神的,想来也没什么事儿。” 许文秀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没说出别的,想想还是有些发愁。 她倒是想去看看。 可近来家中琐事极多,她被绊住脚哪儿也去不了。 徐三婶见状岔了个话:“说起徐璈,我倒是想起咱家暖棚里的秧子了。” “他走的时候刚分秧不久,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说咱家是要白忙活一场,两个多月过去,那些秧子都挂穗了,再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外头还是冰覆水雪盖地的,村里的人家都在心急如焚地等着开春化冻,天气暖了上手春耕。 人家的种子还没撒下地,徐家的稻穗都鼓实了。 许文秀想到也忍不住笑了。 “要不怎么说还是夏夏有主意呢?” “那棚子当真是搭得好,月前匀了一小片旱地撒了些菜种子,吴家嫂子说长得比撒春夏里撒在外头的都好,再过几日就能吃上最鲜嫩的了。” 暖棚里温度维持得好,稻穗日渐饱满,隔出来的旱地撒的菜种也能长得极旺,吃了一茬没几日又长出来了,下肚的速度都赶不上菜的的长势,怕老了浪费还摘了不少出去送人。 这个时节家家户户吃的都是地窖里的萝卜白菜土豆,可徐家的桌上却能多出来不少别的花样。 专心手中针线的徐二婶突然一顿,遗憾道:“就是咱家进城一次太麻烦,也没个方便的骡车,不然赶着这时节多种些小菜,拿去城里卖了不也是一笔进项吗?” 小菜是不贵,可冬日里别家有不起的,自家有,这样的东西拿出去总多几分稀罕。 桑枝夏好笑道:“种菜倒不难,卖菜麻烦得很,折腾一圈磨人磨力的,还捞不回几个钱呢。” 徐二婶遗憾作罢,叹着气说:“你说的也是。” “对了,我听你三叔说你又在暖棚里隔了一块地方出来,也是打算拿来种菜的?” 许文秀立马说:“菜种不撒也行了吧?再多吃不完烂在地里可就糟践了。” 放在过去这点儿东西不值得多看,可现在想想那都是自家汗水灌溉出来的鲜嫩好菜,坏了多可惜? 桑枝夏搓了搓手指摇头:“不是拿来种菜的,那是我打算用来育种的地方。” 第一批下地的稻种已经长出了喜人的旺盛,从青绿饱满的稻穗来看长得也不错,可她见了并不满意。 稻种的局限注定了产量的不丰,防病虫害的抵御性低下,这样的稻种只会一年更不如一年,多下苦工也是无用。 她想要培育出更好的杂交稻种,就必须在这上头花心思。 从秧苗开始起穗飞稻花,她就已经在为后续做准备了。 桑枝夏自知解释起来非常麻烦,想了想干脆说:“就是想着拿来留种的,咱家今年指定能赶得上两季,与其到时候再四处去买稻种,倒不如现在先趁手留一批好的。” 许文秀等人一知半解地纷纷点头,桑枝夏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发间的青玉簪子,目光逐渐飘忽。 暖棚中的稻穗已经开始下压了,等稻穗低头时再把暖棚里的温度拔高一截,最多半月便可收割。 收第一茬稻子的时候,徐璈能赶得回来吗? 三月之期眼瞅着就要到了,这人到底还记不记得回家的路? 桑枝夏想想有些心烦,坐不住干脆拿上披风去了地里。 徐璈风尘仆仆终于进了家门的那天,桑枝夏天不亮就带着人去了地里。 徐嫣然拎着个篮子正在召唤弟弟妹妹排队:“都站好了,各自把手里的东西拿好,水不能洒了,喝水的碗不能摔了。” 她严阵以待地说完,皱眉去拍徐明阳的手:“不许拿你的脏手去戳馒头!” “被你戳脏了,地里的大人还怎么吃?!” 徐明阳看着被戳出个坑来的白馒头有些心虚,缩了缩手正想解释,抬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徐璈惊喜得叫出了声儿:“大哥!” “大哥回来了!” 正在认真仰头听徐嫣然训话的徐明煦和徐锦惜闻声转头,看清徐璈哇偶一声纷纷扑了过来。 徐璈一句话没来得及说,腿上挂了一连串。 他哭笑不得地挨个揉了一把脑袋,皱眉看向格外安静的家里,意外道:“其余人呢?” “只有你们在家?” 徐锦惜熟练地揪着他的衣摆往上爬,吭哧吭哧地说:“下地啦!” 徐璈单手把猴儿似的妹妹捞起来坐在胳膊上,目光转向同样激动但是按耐住了,勉强保持矜持的徐嫣然。 “都去地里了?” 徐嫣然用力点头,眼神发亮地说:“大嫂说棚子里的稻子今日能收了,祖父带着他们全都一起去了地里。” 徐璈没想到这么顺利,看向徐嫣然手里拎着的东西,抿唇说:“你们等我一下,我换身衣裳随你们一起去。” 几小只原地起跳欢呼出声,只有徐嫣然稍微体贴些。 她撵上去说:“大哥,你刚回来不在家歇会儿吗?” 徐璈顺手把徐锦惜扯下来交给她,眼底滑过一丝隐隐的笑意。 说好的三个月为期,自己必回。 今日就是三月的最后一日了,要是还没看到他如约出现,有个人只怕是要恼得挠人了。 与此同时,入眼全是金黄灿灿的暖棚里。 桑枝夏举起镰刀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狐疑地吸了吸鼻子,闷闷呢喃:“谁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