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说话算话,没隔两日就设法去医馆配了舒筋活血的药包回来,每日睡前监督桑枝夏准点儿泡脚。 他按摩松泛的手法也越来越熟练,桑枝夏尽管每次都非常不自在,抵抗无效后受益匪浅,缓解了腿上的不适,只要倒在床上就能睡出喝了迷药的架势,连梦都很少做了。 腿不疼了睡得好,桑枝夏一鼓作气把手头堆积的待办事项一一罗列清楚挨个做好,等她回转神的时候,水车这个少有人见过的稀罕物完成了前期的准备工作,开始如火如荼地搭建。 只是细节跟一开始预想的略有偏差。 村中共计一百二十三户人家,在村长的动员和看了眼红心动的推动下,最后拍板决定参与搭建水车的共有六十三家。 想掺和进来分一杯羹的人太多,村长琢磨一宿,又亲自来了徐家一趟跟老爷子商量,最后决定大家伙儿共同承担搭建水车的银子,一起出钱一起出力。 老爷子对此乐见其成,村长也再三强调:“主意是你家出的,可村里人是自愿跟着你家干的,甭管这玩意儿搭好了到底能不能有咱们想的那种效果,都不会有人敢埋怨半句。” 村长办事妥当最是知道村里人的心思,嘴上承诺不算,还特意请老爷子执笔写了封自愿的承诺书,让愿意参与进来的村民在上头挨个摁了手印,彻底绝了来日为了这事儿再起风波的可能。 要不是这封不许搞事的承诺书,以及村长挨家挨户去当场收不许赖账的成本银,只怕到了正式动工这日来的人还会更多。 可就算如此,这日的河滩边还是聚集了村里的大部分人,四处都在响起期待或是质疑的议论声。 桑枝夏到的时候,徐三叔站在河滩的碎石上喊得面红耳赤。 “下边都搭好了吗?确定不会被水冲走吧?” 在水里上下沉浮固定的人在水声哗啦中高举手:“可以了!” “根柱打了那么深,还用几百斤的大石头压了,别说是现在了,就是汛期也绝对冲不动!” 徐三叔搓着手兴奋地叫了一声好,踩着稀里哗啦地淌水走到河床里,叫上四周的人把倒放在河床上的水车拉起下水。 水车平放在水面上,到了固定好的地方,徐三叔亲自抓着锤子和手艺好的几个木匠进行衔接固定。 最后一颗防朽的楔子敲定,腰上捆着拉扯用的麻绳的人大声喊:“可以拉了吗?” 徐三叔满脸严肃的最后确认一次,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拉!” “一二!一二!” “起!” 被河水冲得不断摇摆的巨大木质水车被众人合力拉起,在搭好的固定架子上露出了全部轮廓。 只是这样还不行。 早就抬好了高梯的人哗啦下水,把梯子搭在水车上借了份儿力,底下站了七八个人合力扶住,确保梯子不会被水冲走。 可抬头一看,吴长贵还是忍不住小声骂了句娘。 “徐三叔,这梯子还是不够高,上不去啊!” 要想让水车顺利转动,有些衔接的步骤就不能在平地上完成,必须是在河床里拉得竖起来以后才能弄。 可现在梯子矮了。 吴长贵脑中迅速闪过多种爬上去的念头,忍不住骂骂咧咧地说:“早知道先在上头拴一截绳子,这会儿顺着绳子爬上去也好啊!” 水里的梯子本来就不稳,漂来晃去的顺着爬上来都艰难,这会儿差了一堵墙那么高的距离,可怎么上去? 村长急得抓头发:“拴了绳子也不行!” “上去的人少了做不好,上去的人多了只怕是要坏菜!” 水车的料子是有经验的匠人精挑细选出的好东西,泡在这水里几十年上百年都不会腐,可问题是为了能让水车的转动更加流畅,木板的厚度就不可太过,承受的重量就势必会受影响。 然而足有三层楼高的顶部若是不弄好,这水车就没法转! 眼看着落在最后一步没合上,心急的已经开始扯头发跺脚了,徐三叔匆忙把嘴里的水灌下去,好笑道:“别急别急,能办!” “徐璈!” 从一开始就泡在水里,几乎没起来过的徐璈从水下露出了个脑袋,一开口话还没说出来,水面先起了一串小泡泡。 水下固定是关键,他不放心怕出了岔子,一直在水底下来回检查。 徐三叔嗷嗷了一上午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指了指令人心急如焚的高处,粗喘着气说:“你去。” “需要钉楔子的位置都是做了标记的,你上去把楔子都钉好,然后把中间那个阀合上。” 这是徐三叔和徐璈一早就说好的,他听完也只是点头。 吴长贵一听有些急了:“他自己一个人咋上去?我跟他一起!” 还有两个年轻男子也跟着喊:“我也去!” “我水性好着呢,掉下来也不怕摔!” “哎呦,摔不着。” 徐三叔哭笑不得的一抹脸,指着徐璈笑得很是骄傲:“我这侄儿能耐着呢,这点玩意儿摔不着他!” “我去把要用的东西给你拿来,徐璈你先出来暖一暖手脚。” 不等徐三叔爬上河滩,桑枝夏就对水里的徐璈招了招手。 徐璈懒得用脚沾地似的,吐着泡泡在浅浅的水里滑了过去。 桑枝夏伸手拉他站起来,把自己亲自检查过好几遍的布袋拴在了徐璈的腰上。 “三叔大话都放了,你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摔一跤跌了他的面子。” 打好最后一个固定的死结,桑枝夏顺手在他被水浸透的劲瘦侧腰一拍:“去吧,注意安全。” 徐璈低头看了一眼挑眉轻笑,转过身重新淌回了水里。 死死扶着梯子的人还在纠结。 吴长贵拧着眉说:“徐璈,你顺着水车的架子往上攀,一定得仔细别抓着细的棍子,上头只怕是滑得很,千万注意安全。” 他说着又想跟着上,徐璈笑笑说:“不碍事儿,我有分寸。” 话说完他脚踩梯子丝滑向上,到了梯子顶端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咬住了牙关。 徐璈却像一只在水面轻轻点过的雨燕似的,脚尖一点梯子的一角腾空而起,单手抓住水车凸出来的边角,腰肢侧向下拧落些许水渍,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就稳稳地落在了水车最高的正中。 村长到了嘴边的小心被打结的舌头堵了回去。 吴长贵猛地吸气,激动得涨红了脸。 他想起徐璈在林中狩猎时的矫健身手,猛地一拍大腿兴奋道:“我还把这事儿忘了!” “你身手这么好有啥可怕的?!” “妥了妥了!这下绝对妥当了!” 他大着嗓门一喊,难以言说的激动兴奋随风散向四处,桑枝夏耳边能听到的全是带了颤音的欢呼。 她眯眼看着在湿滑得无法下脚的水车上,仍身轻如燕如履平地的轻灵身影,嘴角不受控制地开始上翘。 的确是妥了。 有徐璈在的事儿,哪儿会有不妥的? 他答应过会帮自己把水车架设好,那他就一定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