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去的人成了多数,还站着的就显得很是突兀。 桑枝夏头大如斗地看着怎么都劝不起来的人,心累道:“我来是跟你们说茶树的事儿,你们这样跪着还怎么往后说?” 第一个揭穿村长假话的汉子紫涨着面皮,想也不想地说:“不就是几棵茶树吗?要就拿走啊!” “换作别人指定是不行,但救命恩人开了口,我们哪儿会有说不的道理?” 要是一开始知道了林云他们是桑枝夏派来的人,那压根就不用林云他们费心去找。 黑崖村的人知道了消息,自己就能把茶树挖出来裹吧裹吧收拾好,一次把能送的都给桑枝夏送过去。 预想中最糟糕的画面没有发生,桑枝夏也由一开始的冒火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哭笑不得。 桑枝夏扶额说:“我不是来占你们便宜的。” 她是想从茶树上动一些来钱的脑筋,但绝不包括从他人的手中抢什么好东西。 无功不受禄。 这样的亏心银子桑枝夏绝对不赚。 桑枝夏叹道:“墨茶的茶树价值不菲,绝不是我能直接收的。” “价值不菲?” “什么价值?” 说话的人满脸茫然,眨眨眼说:“这玩意儿那么值钱的么?” 桑枝夏:“……” 桑枝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口吻复杂:“你们不是知道茶树贵重,所以才不惜闹出人命也要来跟我抢的吗?” “可是您一次五百斤大米都能随手就给,十两银子一斤的茶叶对您来说,能说得上是价值不菲的吗?” 桑枝夏被反问住了。 说话的人理直气壮:“这茶叶是贵,可三棵茶树采不出半斤茶叶,全村占了这么多茶树,一年到头下来每家每户最多也就是能分五两银子,这点儿银子对您来说,应该不算多?” 一户五两银子,黑崖村总共也才八十多户人,这个数对桑枝夏而言的确是不多。 可作为墨茶唯一的出产地,人均到手怎么可能才这么点儿银子? 桑枝夏难以置信地眯起了眼:“你们村中圈出的茶树大大小小不下百棵,一年能摘出多少茶叶?” 汉子大大咧咧地说:“炒制出的全部加在一起,大概五十来斤。” 薛柳讶然插话:“五十斤茶叶,一户就分五两银子?” “你们知道这茶叶是什么吗?” “知道啊,这不是墨茶么?” 汉子说:“村长说了,这墨茶是难得的好茶叶,所以才能卖出这样的高价,要是换作别的,只怕是一家一两都分不到呢!” 村里人不识货。 外头的人也少往来。 黑崖村的人虽是把山里的茶树当成命根子,然而对这命根子的了解却知之甚少,茶叶采出后怎么卖出,靠的全是村长的一张嘴皮子。 也正是因为村长有这样把茶叶往外卖的好路子,所有出了力气得分银子的人都对村长的话言听计从,说什么做什么。 许是桑枝夏等人脸上的惊愕太过明显,那人摸了摸鼻子嘿嘿地笑:“当然,五两银子对恩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村里,这可是一家人一年都挣不到的嚼用了!这已经很多了!” 听出他话中的浓浓自得,知晓墨茶价贵的人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该怎么说呢? 桑枝夏打听到的,一两品相好的墨茶,在外可卖出百两的高价。 也就是说…… 桑枝夏看向被宋六粗暴堵住嘴摁在地上的和村长,神色复杂。 “我是该说你贪呢?还是该说你也没那么贪,居然还能想着一家分五两银子?” 黑崖村靠着卖墨茶求生计已有几十年的光景,在此期间靠着山间茶叶得出的巨额好处到底有多少,桑枝夏咂舌之下愣是没敢细想。 和村长面如死灰还想挣扎,心思耿的村民已经在撸袖子往掌心里吐唾沫,要去挖拴了红绸的茶树。 还有人粗着嗓子喊:“恩人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挖茶树!” “我找到能挖的有三棵!还都是大的!” “我家也有!我家有六棵!” “我也去我也去!茶树挖了我家还有能种粮食的地呢,等今秋收了新高粱,我磨成细面给恩人送一袋子尝尝鲜!” “你们……” “区区几棵茶树,哪儿比得上救命的大恩?” 头一个说要动手的人摆摆手,嘿嘿地笑:“别家的我张老六不敢说,可我家的有一棵算一棵,我这就去全都挖来!” 有了报恩之道的人呼着喊着就要行动,桑枝夏哭笑不得地闭了闭眼,赶紧说:“不挖!不能挖!” 那玩意儿挖出来说不定就死了,她要死了的茶树拉回去做什么? 坐看茶树凋零么? 被拦住的人满眼茫然,甚至还有很明显的无措。 桑枝夏一来就见了血,手段决然不缺狠辣,显然也不是好说话的性子。 尽管她说匕进血出算暂时揭过去了,可万一她还是生气呢? 这要是一时误会哄不好了,他们挖出来报恩的茶树还能是送得出去吗? 被叫住的人满脸局促,小心翼翼地左右看看,惴惴不安地说:“您是不喜欢小的茶树是吗?那……” “那要不我们也拴了绳下去,把崖壁间的那棵老茶树刨出来给您带上?” 桑枝夏无力地眨了眨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些人已经抱着补偿报恩的心,在合计怎么身轻如燕挂峭壁了。 桑枝夏这下是真的在心累了。 桑枝夏闭上眼无奈道:“不是看不上,也不是想逼着你们去挂峭壁,我是想说,不挖也行。” “不是一定要把茶树挖出来才可以的,真的。” 这下黑崖村急于报恩的这群人是真的接不上话了。 赵大人官儿不算大,但也绝对称得上是人精一样的人物。 察觉到现场的气氛没那么紧绷了,赵大人当即笑道:“桑东家既是说了不必挖,那定是有更好的法子,你们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窝蜂的上的什么火?” “都别急,先找个清净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原本沉浸在惶然中的人先后回神,七嘴八舌的喊着要请了桑枝夏往自己家去。 人人家中都不丰,可贵客来了,总想着翻箱倒柜的倒腾出点儿什么稀罕东西来待客。 桑枝夏实在不忍忽视老者眼中的希冀,笑笑说:“只是略坐下说说话,倒也不拘是在何处,有劳老人家费心了。” 老者大喜过望地用力点头,赶紧叫了自家的晚辈回去收拾。 桑枝夏目光一扫落在和村长的身上,对着早已闻出了蹊跷之味的赵大人说:“大人,过往其实不好追究,只是村里人爬山攀壁赚点儿辛苦银不容易,多一点儿半点也就罢了,差出去了这么老些,总不能真的都让一人吞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不好出口,说出去了也不见得能服众,由赵大人亲自来,有官府这一顶大高帽压下来,再合适不过。 赵大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颔首道:“桑东家此言极是,只是这多出来的东西要是找到了,依桑东家的意思,是怎么处理?” 桑枝夏听出他话中的试探无声一嗤,淡淡道:“我不曾出半点力气,多少也自然不是我的该置喙的东西,该怎么处置,当然是由大人和村中受了蒙骗的苦主说了算,只是……” 桑枝夏话声一顿,沉沉道:“我有心想请大人把墨鼎山的地契划出来,也想借此处的地势做些安排。” “可此人心狠伎俩深,险些怂恿了村民伤了两人性命,再留他在此处也迟早要再生波折,我不是很想再在这里看到他。” “大人可知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