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说的不是三五棵茶树,而是茶山。 种满茶树的山。 现下墨茶的产量属实感人,这样蚊子腿大小的肉闻着是香,冷不丁吃一口倒也不错。 可要是人力物力大批量砸下去了,摆上桌的还是这么点儿东西,那就很说不过去了。 支出和回报不对等的情况下,这就注定是一笔长久不起来的买卖。 桑枝夏图的是长久。 四周聚满的人都惊讶着不说话,桑枝夏抿了一口水润嗓,不紧不慢地说:“墨鼎山位置特殊,天生就适合茶树长成,这样的好地段没落可惜了,不如全都动用起来。” 现有的茶树就是可扦插的母株,以少生多逐片蔓延,常年处在冰寒低温中的墨鼎山也迟早可长出独属此处的一片青绿。 而她一言划定出的范围很大,除了墨茶的茶树外,顺着山顶往下可种的茶树也不少。 假以时日,花足心思,何时大富大贵不好说,可茶香满山却不见得多难。 做成这些,桑枝夏缺的不光是时间,还有人手。 围聚在此的村民大眼瞪小眼,有人不安了半晌鼓起勇气,揪着袖口小声说:“照您的意思,墨鼎山被买下来后非但不禁咱们进山,还愿意给咱们做活儿的工钱?” “当然。” 桑枝夏微笑道:“只要是入了名册,按吩咐踏踏实实做活儿的人,每月都可以按自己所劳得到相应的报酬。” 那人又说:“那……那入名册是卖身为奴的意思吗?要签卖身契的?” “我要你们的卖身契做什么?”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说:“我是想带着大家伙儿一起过好日子,不是想把你们都变成谁家的奴才。” “等茶山的位置定下,大致罗列出了需要做些什么活儿,到时候我会在村里招工。” “想赚钱的,想做工的都可以来,入选的会与你们签的是做工的活契,到了时间什么时候不想做了,随时都可以走,按月发工钱。” 茶山这边情况特殊,农场那边已经成型的分红制在此并不合适。 那就另行他法。 桑枝夏转了转手中的水碗,轻笑道:“多的不敢说,太高的工钱我也给不起,可有一点可以保证,一人一月工钱最低三百文,月月都有。” “茶山有了规模,每年卖出茶叶的进项拿出三厘,给所有在茶山做工的人当年底红利,人人有份儿,不拘男女,均分。” 进项三厘的红利听起来不多,可若进项的总数很大呢? 一年分出五百两,再加上每月所得的工钱,对黑崖村的人而言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是从前绝对不敢想的富贵。 可此山能出的三厘红利,一年何止五百两? 桑枝夏想着墨茶的金贵,玩味道:“只要好生听我的安排,把吩咐下去的事儿做好,我保管到了今年的年根底下,家家户户所得不低于二十两。” 在接连不断的抽气声中,桑枝夏把水碗中剩下的水一口喝尽,指尖在桌面微弹,含笑道:“我的诚意摆出来了,各位心里是怎么打算的,选出个人来跟我仔细说说?” 常年不变的五两银,和桑枝夏扔出的丰厚相比,孰轻孰重根本不用多说。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除非是疯了的才会摇头说不。 按桑枝夏起初的预想,本来是想先谈个大概,双方要是能达成一致,那剩下的就等到过几日再说。 她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现在也还没来得及往家里送个消息。 再多耽搁的话,怕家中人会担心。 可黑崖村的人不肯撒手,拦住了桑枝夏就不让她走。 大概是都撕破脸闹过一场了,双方都十分坦诚。 被选出来做代表跟桑枝夏对话的老者笑着说:“不怕恩人嫌我们戒心重,可今日恰巧有数位贵人在此,我们也是想多个见证,这样心里的底气能稍微足些。” 赶来的城守赵大人跟桑枝夏相熟,不知来头的吴副将也是唯桑枝夏是从。 这样的人当见证其实不太合适。 可老者摇头说:“不打紧。” “今日我们跟恩人是不打不相识,可今日既是认识了,往后磕头认了主家,慢慢的也就互相熟了,都是一样的。” 最让人安心的,是赵大人的身份。 这可是比县令还大的官老爷,正儿八经吃朝廷俸禄的那种青天大老爷! 有了官老爷在场,村民们的心里踏实得很,不识字也没关系,他们什么契都敢签! 桑枝夏好笑之下又觉得情理之中,让林云带了个人回去传信,自己则是留在了村里。 洛北村,得知桑枝夏三五日不回来了,徐璈一直阴云不散的脸色无端更黑了几分。 徐璈不悦道:“不是说就是去看看吗?” 怎么看一眼还把人就此留下了? 许文秀紧张道:“难不成是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 早些时候陈锋和谢安被送了回来,那血淋漓的场面当真是看一次心惊不知多少天。 好端端的,又出什么事儿了? 匆匆包扎了胳膊的林云连忙解释说:“那边倒是一切顺利,不曾再出多的差错。” “只是东家把墨鼎山附近百里都一起买了下来,要将那边的大小山头全都改成茶山,顺带跟黑崖村的人定做工的契书,所以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桑枝夏还要亲自上山去查看茶树的情况,为后续的扦插扩种做准备。 杂七杂八的事儿一大堆,要想捋出个章程必然要花费不少时日。 许是怕许文秀等人担心,林云想也不想地补充:“少主和老夫人放心,薛柳已经赶着去县城里拿东家惯用的东西了。” “那边除了咱们留下的自己人,还有吴副将和赵大人带过去的人看着,绝对出不了差错。” 黑崖村的人现在把桑枝夏当成会说话的财神爷,恨不得当场造个庙给她供起来,绝对无人敢不敬。 林云也打算传完了话立刻赶回去,甭管事儿大事儿小,总之去了总能搭把手。 许文秀讶然之下很是无措,愣了愣才说:“茶山?” “怎么突然就想起要弄茶山了?” 之前不是还在收淘米水么? 水水山山的,转折来得这么突然的吗? 许文秀还懵着回不过神,刚从农场回来进家门的徐璈,一言不发拿起了挂在门边的披风。 许文秀愣道:“璈儿?” 徐璈把披风拴好,脚下一顿突然说:“娘,我记得你夏日出门有个遮挡头脸的围帽,那帽子还在吗?” 许文秀眨眨眼,茫然点头:“在倒是在的,可那围帽是女子惯用的样式,你问这个做什么?” 徐璈单手拢紧了领口,想到某个说好回家结果即将数日不归的人,面无表情:“挡脸。” 许文秀没回过神来:“挡脸做什么?” “因为枝枝说,我见不得人。” 许文秀:“……” 徐璈头很铁且非常不服气地呵了一声,执拗道:“我得去见见人。” “顺带把人逮回家。” 徐璈拿上挡脸的帽子,顶着夜色出了门。 许文秀回到屋里轻轻叹气。 徐明煦歪头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娘,你放心。” 许文秀好笑道:“放心什么?” “放心吧,大哥去接大嫂的话,在大嫂的事情办好之前,大哥也回不来了。” 绝对回不来。 徐璈就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