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苦心培育出的增产粮种是不可多得的心血,于此谁都舍不得大意马虎。 故而在桑枝夏提出事先将粮种送往岭南先一步尝试后,老爷子为她寻来了关于岭南的各种地志杂书,以便她及时了解岭南的具体情况。 为了不让她盯着书伤眼睛,徐明辉自然而然地成了读书解释的人。 徐璈则是找时间特意去见了一次江遇白。 江遇白为眼前的变故,以及运粮回岭南忙得正是分身乏术的时候,本来是想把主动撞上门来的徐璈逮住干活儿。 谁知听完徐璈的话,江遇白当场就拔腿要跟着徐璈回徐家。 江遇白说:“嫂夫人慷慨解岭南危难,我自当万分尊重。” “我随你一起回去,见了嫂夫人详谈。” 徐璈看着眼熬得通红的江遇白,罕见的没呛人,只是说:“你能想到的,远在岭南的老王爷也能想到。” 岭南王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不可能对京都的谋算一无所知,也不会真的毫无防备。 江遇白此时远在西北赶不回去,在这里过度煎熬其实作用不大。 江遇白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江遇白苦笑道:“如果我父王正值年富力强之时,身无任何病痛,那我自然没有这般牵挂不下。” “可是徐璈,我父王这些年早就熬干了气血,全部的指望都在我一身,所以我……” 江遇白适可而止没再多说,徐璈垂在身侧的手却在缓缓蜷紧。 如果不是太子无德,天子无状,他的父亲也当是在的。 如今的父子天人永隔,一定会千百倍地加诸回祸首之身…… 徐璈和江遇白一路沉默着进了徐家大门,江遇白变戏法似的进门的瞬间褪去了全部的郁色沉凝,看起来嬉皮笑脸的仿佛瞬间变了个人。 徐璈懒得评价他熟练的变脸之术,指了指书房说:“你先进去歇会儿,我去把枝枝接过来。” 许是一眼瞧出江遇白想说什么,徐璈叹气:“歇会儿吧,这里是安全的。” “我去接人,不会有人来打搅你。” 江遇白欲言又止地眨了眨眼,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闭着眼对徐璈挥手:“兄弟,谢了。” 徐璈没理会他的话径直走远,等到了北院见齐老正在跟桑枝夏说什么,原地站定等了半晌,确定他们都说完了才走过去:“枝枝,你要见的人来了。” 桑枝夏恍然一刹,哭笑不得地说:“那怎么好让客人等着?” “你刚才怎么没叫我?” “不急。” 徐璈脑中闪过江遇白通红到近乎滴血的双眼,语意不清地说:“让他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桑枝夏和徐璈诸事不瞒齐老,故而齐老也知道江遇白的身份。 猜到桑枝夏他们这次会谈出些章程,齐老也不客气,靠在椅子上轻飘飘地说:“岭南是个好去处,草木旺盛,也可是万毒起源之地。” “等你的农场规划好了,给我腾出个僻静些的地方,我倒腾倒腾草木。” 桑枝夏想也不想就笑着说好。 “那我回头安排好了,再来跟您核实细节,您看看想要什么样儿的园子,都按您的心意来做。” 齐老心满意足地点头,摆手示意桑枝夏和徐璈可以走了。 整个谈话的过程,徐璈都始终保持着跟齐老三步远的距离,多一步都不肯靠近。 桑枝夏察觉到他条件反射的紧绷,忍不住笑道:“话说齐老上次到底是对你做了什么?” 现在徐璈见了齐老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能躲就躲,能不靠近的就坚决不靠近。 可任凭桑枝夏之前问了好几次,徐璈关于上次被坑的经历都绝口不提。 他越是不说,桑枝夏就更是好奇了。 徐璈想及前事脸色有些难看,语焉不详地说:“他手里花招多,杀不死人恶心人。” 拍一次肩膀噩梦持续了三晚,不光是他在梦里被反复抄家弄得精疲力尽,就连遭受池鱼之殃的江遇白都黑着脸连着叫了三日的苦。 这样不可言的可怖梦境,比起直接捅一刀还来得苦不堪言。 起码徐璈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桑枝夏还是没琢磨出是哪儿不对,被徐璈扶着推开书房的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歪在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江遇白。 既要隔着千里之地,筹谋策划如何安全地将大批粮草运回岭南,又要耗神去提防来自京都的暗算,以及担忧岭南如今的处境。 种种重压之下,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这种重锤,更何况是个骨血皮肉捏造的人? 桑枝夏脚下一顿,见推门以及自己和徐璈的说话声都没能把人吵醒,索性指了指门外的小桌。 徐璈会意点头,等桑枝夏在院里坐下,又去端了一壶水和两碟点心摆着,放轻了声音跟桑枝夏说起了关于岭南新设农场的人员安排。 桑枝夏和徐璈此时分身不得,自然无法亲自前往岭南。 虽说有西北的农场开设经验在前,有江遇白的全力支持,在当地开荒买地整合成农场的难度会相对降低许多。 可岭南比起蜀地更多一份特殊,被选中前去的人必须更为稳妥,出不得丝毫差错。 桑枝夏再三斟酌定下了几个人选,看着桌上简短的人名,忍不住轻轻叹气。 “这几人的忠心毋庸置疑,听吩咐也能把事儿做得很好,可到底是临时提拔上来的,真的可以放心独当一面吗?” 选人的途径就两个,一是现在的农场中有经验的人,二是绝不会背叛的徐家暗卫。 齐老留给桑枝夏的人倒是也可用,只是这些人暂时还不知脾性,贸然将这么重要的事儿交代下去,万一出了差错…… 徐璈把写了人名的纸收好,轻声说:“这几人当个管事尚可,独掌一局恐是艰难。” “但是有个人可以,而且绝对信得过。” 徐璈意有所指地扭头看了一眼,桑枝夏福临心至:“你是说明辉?” “岭南那么远,他又是一个人,二婶能答应让他去吗?” 徐明辉的能力绝对超群,有这大半年的铺垫,对农场的运转和自上而下的管辖调度也应对自如。 放他去岭南当头儿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徐明辉之前还有个徐二婶。 徐二叔生死不知,来日渺茫,在徐二婶眼中早就成了行走的牌位。 可徐明辉和徐明阳不同,这兄弟俩是徐二婶的命,要是他们任何一人出了半点差错,那…… “枝枝,不会的。” 徐璈握住桑枝夏搭在桌上的手,漫不经心地说:“这是徐明辉自己提的,他心里就必定有自己成盘的打算。” “至于二婶那边……” “他自己会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