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桑枝夏眼花看错了,而是他们到的地方的确就跟说好的没半点关系。 徐璈没有半点当大忽悠被拆穿的尴尬,扶着桑枝夏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半山腰上的宅子低笑道:“枝枝。” “咱们出门一是为办正事儿,二是为散心,只要能二者兼具,去的地方具体是哪儿,其实也没那么要紧,不对吗?” 按照徐璈之前承诺的,他们出村后本该先去县城,紧接着是去墨鼎山。 总之半个月的行程满满当当,桑枝夏的手头心上时时刻刻都有正事儿可做。 然而事实却与之截然相反。 桑枝夏意外地看着被秋意笼罩出满山黄叶的山地,以及从半山腰上蜿蜒而下的层层台阶,闷着嗓子笑了。 这根本就不是说好的路。 徐璈骗人了也不心虚,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说好了陪你么?” “咱们在这儿住半个月,日日我都只陪着你,好不好?” 许文秀等人心疼桑枝夏受不住奔波,徐璈何曾就真的如口中所说的那般放心? 他比谁都更心疼。 只是一直把桑枝夏圈在家中不是办法,那些外来的声音一时也隔绝不掉,索性就婉转走个曲线救国的路子,总归是把人从家中带出来了。 徐璈话音落,风打着璇儿吹过来,地上的黄叶又增一层。 桑枝夏眯眼感受了一下带着些许凉意的秋风,明明想装作一副恼怒的样子,眼里的亮光却暴露了她此时真正的心境。 是深秋临冬不曾仔细看过的西北秋色,顺着台阶一路蜿蜒至了眼底。 再顺着台阶缓缓往上,好像就想不起来要生气了…… 跟随而来的人刻意落后出了一段距离,远远地跟了上来。 徐璈扶着桑枝夏缓步上前,慢条斯理地解释:“那半山腰上原本是一个猎人的小木屋,当不得多大用处。” “你之前说要是有这么一座小木屋是自己的好像也不错,我就找人买了下来,顺带稍微修整了一下,一会儿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咱们再慢慢改。” 桑枝夏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一句话,但扔出去的话头被人稳稳接住,延展出的就是一座半遮在山间的古朴木屋。 跟山里不时能见到的猎人木屋不同,这座木屋的面积大了许多,支撑的结构肉眼可见的更为稳固。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木屋的构造跟常见的屋子不同,没用上一块板正的青砖,修整圆润的粗大木头整齐排列,四角圆润没有方正的刻板,反而透出一股难言的古朴圆融之意,圆溜溜的一坨看着还怪可爱的。 质朴的木色无声无息地融入山间秋色,融为一体的同时又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暖意化在心头。 推门而入,屋里的东西也都是风格相似的圆融,桌椅柜子都圆出了自己的格调,一看就知道与别处的都不一样。 门前的空地用木条编的篱笆圈了起来,没有刻意饲养花草,院中只余一棵挂着黄叶的大树。 风吹过,摇摇欲落的黄叶似被拨动的风铃,风起音响随之入耳,空灵澄澈。 桑枝夏伸手接住一片顺风落下的树叶,在指尖轻轻一搓,忍着笑说:“这东西背着我准备了多久?之前怎么一个字都不说?” “更早的时候没准备好,准备好了又赶着我要当爹爹高兴傻了,一时就没想起来拿出来献宝。” 徐璈好笑道:“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晚,时机正好。” 桑枝夏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不接话,坐在一看就是给自己编的藤椅上靠好,闭着眼笑:“那我要是来了这里也还是不高兴呢?” “那我再想想别的招儿。” 桑枝夏掀起眼皮看向蹲在自己身边的徐璈,玩味道:“还藏着别的花样呢?” 徐璈满眼笑意,摇头说:“暂时没有。” “不过你要是想要,那我必定想得出来。” “枝枝,咱们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就我们俩,等你什么时候想家了,咱们再回去,好不好?” 家里其实什么都好。 但有一点让桑枝夏倍感无奈,他们都太紧张了。 桑枝夏腹中是徐家长房嫡出一脉的头一胎孩子,上至老爷子,下至几小只都把还没出生的小娃娃看得很重,下意识就会忽略桑枝夏的感受。 徐璈不止一次听到谢夫人跟桑枝夏说,身为母体要多吃些,这样孩子才长得好。 许文秀和婶娘们也会说,都要当娘亲了,一定要行事更为稳重些,诸事多以孩子为重,务必不可大意。 他们其实都是好意,也是真的在关心桑枝夏和她腹中的孩子。 但在成为坚强的母亲之前,桑枝夏首先是她自己。 徐璈听着看着不好做声插话,也不忍辜负长辈们的心意,然而他也舍不得看桑枝夏为了孩子委屈自己。 徐璈话没说尽,只是轻轻捏了捏桑枝夏的手指,轻轻地说:“这小木屋后还有一处能住人的地方,我把齐老和胡老爷子都接来了,他们也喜欢这里,说是住上三五月都不介意。” “还有岳母和我娘准备生产用得上的东西,这里也都原样备了一份儿,真提前发动了,也不用担心。” 大夫是随身带着的,拔高了嗓门儿一喊,后头的人就能及时赶到。 这里的万事万物都是备齐全了的,只要桑枝夏喜欢,想住多久都可以。 这里不用担心会被长辈唠叨要吃多少,也不用皱眉看着补汤捏着鼻子往下咽。 桑枝夏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里是徐璈为她打造的,只属于桑枝夏的一方小天地。 桑枝夏把掌心的树叶随手飘了,没骨头似的懒懒地靠在徐璈的肩上,闭着眼笑:“要是让我娘和婆婆知道了,肯定要说你胡来。” 生养过的长辈心疼她,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悉数教会,可她在这里好像学不到多的。 徐璈蹭起来在桑枝夏的身边坐下,把自己当成了软和些的垫子让桑枝夏靠得更舒服些,带着懒色漫不经心地说:“说呗。” “我面皮厚实,不在乎这个。” “咱们就在这儿住着,之前说要办的那些事儿要看的东西,我都会让人送来,就在这儿看。” 坐镇半山腰,并不耽误纵观全棋盘。 徐璈有信心自己拿捏得住,不会有事儿。 桑枝夏心头莫名的燥气无声散了,仔细捕捉着风中不明显的寒意心头澄澈。 与此同时,提前两日到了这里的齐老漫步至此,遥遥看见树下依偎在一处的年轻夫妻,摇摇头无声笑了。 “年轻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