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纸鹤宛若石沉大海般,没有半点踪迹。 戚无宴掐了掐指尖指尖,随即微微蹙起了眉头,却发现他的那些纸鹤飞到半路,便被那些邪物给偷偷打了下来。 戚无宴难得地沉默了片刻。 他倒是忘了,外域之中并没有传音纸鹤这种东西,那些邪物见着纸鹤定然会止不住地好奇。 他将那些纸鹤放到了一侧,戚无宴微微垂下眼睫,沉默地看着茶盏中模糊的倒影,只见他的面容几乎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他不知,顾南挽是否能接受他这般奇怪而诡异,不人不鬼的模样。 戚无宴沉默地摩挲着掌心的木珠,房外传来几道低低的鸟鸣,他微微侧首,琥珀色的眸子静静地看向虚空中的玄光镜,却见那端的顾南挽仍未醒来。 她的房内四处皆是爬满了厚厚的坚冰,连长长的睫毛之上都缀着剔透冰晶,每一道呼吸似乎都有着细小的雪花落在白皙的颊边,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指尖,为她拂去面上的雪花。 戚无宴看着仍在沉睡的顾南挽,他蹙了蹙眉,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 这段时日,老凤凰们几乎全部呆在栖梧山内,想方设法地哄着小肥啾开心。 自从顾南挽沉睡之后,小肥啾除了吃饭睡觉,便一直抱着白蛋坐在她门前的树上,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自破壳以来,还未曾离开顾南挽这么久的时间,阿娘不在,白头发的也不在,小肥啾抱着怀中圆润的蛋,有些闷闷不乐。 金凤看着小肥啾板着张小脸,忍不住戳了戳他毛绒绒的脸颊,“小小年纪,别学着你爹整日板着张脸啊,小毛球还是活泼点可爱!” 小肥啾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神色忧伤地看向自己胖乎乎的肚子,“啾啾……” 他饿了。 正当金凤准备带着小肥啾离去之时,却听院外传来了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黑凤神色匆匆地走进院内,看着院内堆积的坚冰,他的眉头紧皱,神色有些难看,“挽挽还没醒吗?怎么睡了这么久?” 金凤一怔,他的神色渐沉,“怎么了吗?她还没醒呢,要把她叫醒吗?” 黑凤神色凝重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你随我来。” 金凤闻言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这几日,随着顾南挽的沉睡,整座山脉皆是落满了厚重的积雪,四处银装素裹,昨夜下了雨,现在脚下的路已是一片泥泞。 黑凤面色沉沉地看向远处,就在方才,有人突然发现原本沉睡在山洞中的老凤凰们却是倏然化作尊尊石雕,在一夜之间,他们失去了所有的生机,随着昨夜的那场大雨,那些石雕寸寸破裂。 待众人发现那些老凤凰的异样之时,却发现那些石雕早已化作满地的碎石,随着沙石混入雨水之中。 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那些老凤凰已彻底长眠于地下。 众人面色微变,他们死死地看着满地的碎石,几乎掐烂掌心的血肉,蓝凤咬了咬牙,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没了,明明昨日还好好的!” “究竟是谁搞的鬼!这怎么一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实在想象不到有谁还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将一群老凤凰害成这个模样, 任谁也想不到,这么多的强者竟会在一夜之间无缘无故地陨落,甚至连半点先兆都没有。 金凤死死地看着满地的狼藉,小肥啾似是察觉到了周围压抑的气氛,他有些不安地缩成了一团。 大长老正沉默地检查着他们残留的痕迹,山间一片死寂,陡然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金凤面色微变,他连忙避开人群,向着顾南挽所在的方向跑去。 她的房门早已结满了坚冰,金凤微微抬起指尖,几缕金色的炎火随之落在冰层之上,厚重的冰层缓缓消融,他踩着满地濡湿的痕迹,快步走进了房中。 只见顾南挽静静地躺在榻上,她的眉眼紧闭,身上落了层纯白的霜雪,整个人都似是冰雪雕琢一般,美则美矣,却是了无生机。 金凤心头一跳,皱了皱眉头,他上前两步,而后轻轻推了推顾南挽的胳膊,“快醒醒,挽挽,不能再睡了。” 入手却是一片寒凉,一股彻骨寒意随着他的指尖迅速地侵入他的体内,金凤眉头皱的更紧。 小肥啾亦是从他的肩上跳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顾南挽冰冷的面颊,“啾啾啾……” 顾南挽却仍是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小肥啾的叫声略微急促了些,他趴在顾南挽的颊边,有些紧张地啄了啄她如玉的耳朵。 随着小肥啾焦急的声音,几位长老连忙涌入房内,待他们看清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顾南挽之时,当即面色微变。 三长老快步走向床边,他紧紧地握住顾南挽冰冷的指尖,他咬了咬牙,几乎是从喉中挤出来几个字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前不还是好好的吗?不就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究竟是谁暗中捣鬼!若是让我逮到他,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在这之前,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一夜之间,凤族就像是中了什么诅咒般失去了生机,沉睡的老凤凰尽数身陨道消,就连顾南挽也沉睡不醒。 再这般睡下去,他不敢想象顾南挽是否也会像那群老凤凰般,悄无声息地化作一尊石雕。 似是想到了什么,三长老猛地抬起头,他死死地看向虚空之中,面色倏然紧绷。 众人面面相觑间,皆从对方眸底看到了浓厚的恨意。 戚无宴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顾南挽,听着那端众人嘈杂的话语,他的眸色黯了黯,眸底爬上了浓郁的猩红之色。 随着众人陆续进入房间,顾南挽的身影逐渐模糊,唯余小肥啾焦急的声音夹杂着嘈杂的声响,时不时地落入他的耳中。 戚无宴微微垂眸,神色晦暗地看着静静躺在他掌心的纸鹤,雪白的纸鹤随着寒风颤颤巍巍地晃个不停。 一如他此刻的心绪不宁。 这般明显的异样…… 戚无宴神色冰冷地看向虚空,他本想着如先前那般,若是实在不行,他便花些时间再寻个肉身遮掩气息再度离开此处。 却没想,他仍是不肯放过他们。 或者说,从始至终,他就根本没打算让他与顾南挽活下去,这段时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布下的一盘棋,目的便是为了借机除掉他们,除掉潜在的所有威胁。 闻钰是,顾南挽与他亦是。 这世间万物自有其法则,阴阳调和万物相生相克,现如今天道式微,龙族凋零,凤族强盛独占鳌头,人族之中灵杰辈出,这几方势力之中极有都有可能生出突破浩锢,威胁到他的存在。 万物有灵,所谓的天道亦不例外。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早已生出了灵智,他已没了往日威势,却仍旧刻板地遵循着以往的旧规滥调,不能允许任何威胁到这一切的存在。 而这场浩劫,是修仙界的劫,亦是他们的劫难。 因为这场劫难,闻钰自绝经脉甘愿赴死,现如今已然身陨道消,昶吟被他重创再度陷入沉睡之中,凤族沉睡的那批老凤凰陨落大半,实力大损。 顾南挽短时间内经历太多,她年岁小,道心尚且不稳,在这接连的打击下极有可能道心受损,自此一蹶不振,修为之上再无半点精进。 而他为了顾南挽甘愿回到这方寸之地,哪怕出逃亦是束手束脚,不愿令顾南挽身陷险境。 戚无宴看着淹没于人群中的顾南挽,他冷笑一声,诡异的黑雾缓缓地蔓延至这狭小的房间。 他不在乎他算计他,亦不在乎被封印在这方寸之地,不得离开,却无法忍受,他三番四次地对顾南挽下手,危及她的性命。 戚无宴扯了扯嘴角,神情莫名地嗤笑了声,蓦的,他猛地收紧掌心,雪白的纸鹤瞬间化作一片齑粉,随着寒风消散于虚空之中。 他不知接下来结果会如何,可他哪怕是身陨道消,他也定要那所谓的天道为此付出代价…… 三首将看着玄光镜中沉睡的顾南挽,本来还有满肚子的疑惑想问,却觉身侧的气息越发的寒凉,似是连呼啸的寒风都凝滞了片刻。 三首将猛地看向戚无宴,只见银色的长发随着寒风飞扬,昏暗的日光自浓密的树荫间悄然洒落,于他面上落下圈细碎的光影,他看不清戚无宴眸底的神色,却能察觉到,周围的气息越发的压抑。 三首将眼皮子一跳, 只见浓郁的墨色宛若潮水般,层层叠叠地向周围涤荡而去,墨色侵染,一股恐怖的威压迅速地向外蔓延,宛若一道天堑沉沉地笼罩在这城池上方。 城中邪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们蛰伏在暗处,有些惊恐地看向此处,三首将只觉心口憋闷,几乎被那恐怖的气息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有些惊恐地看向戚无宴,只见他的身上布满了暗色的雾气。 沉木鱼几人亦是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那四处蔓延的黑雾,“谁又招惹那个怪物了?这什么情况?” “八成又是九头蛇,看看去。” 几人对视了一眼,而后连忙向着戚无宴所在的方向赶去,离得越近,那落在他们周身的威压便越浓重,直到这会儿,他们方才清晰地认识到,这戚无宴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 离得最近的三首将更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咽了咽口水,只觉寸步难行,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连忙道,“您别冲动!有事等会再说!” 随着那雾气的散去,只见戚无宴的身形寸寸拔高,暗色的妖纹宛若游蛇一般爬上他的颈间,缓缓地没入衣物之中,他裸露在外的手背上布满了细密的黑色鳞片。 三首将怔怔地看着几乎已经变了个人的戚无宴,他的瞳孔微缩,随着戚无宴气息越发地强盛,只见厚重的雷云缓缓地汇聚在这城池上方。 戚无宴身形一闪,只眨眼间,便已凭空出现在千里之外,暗色的黑雾宛若熊熊燃烧的烈焰,疯狂地向着四处蔓延,一个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兽静静地蛰伏于他的身后。 那黑色巨兽低低地咆哮一声,而后径直抬起巨爪,近乎凶蛮地向着外域那道无形的结界冲去。 他竟是要直接冲破外域的封印! 这一切打的他有些猝不及防,三首将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道遮天蔽日的巨兽,一道震耳欲聋的沉闷巨响宛若炸雷般平地响起,刺目的灵光骤然爆发,他只觉眼底一片刺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个不停。 那巨兽接连不断,疯狂地攻击着无形的结界,霎时间,山石震颤,天地似是都要随之坍塌,他只觉耳中一阵钝痛。 在那恐怖的攻势之下,只见这外域的上方竟凭空出现一道漆黑的裂纹,厚重神秘的古朴之气随着狂乱的罡风宛若潮水般自那道裂缝之中倾泻而出。 整个外域都随之一静。 三首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呆呆地看着那道漆黑的裂缝。 “???” 饶是此刻事态紧急,他却仍是止不住地有些纳闷,戚无宴既然能出去,他先前还费那么多事四处寻找法子干嘛??亏他还强忍着烦躁四处翻阅古籍! 眼见戚无宴已化作一道流光飞速地遁入那裂缝之中,三首将眼睛一亮,连忙跟着飞了出去,“神君等等我!” 城中沉木鱼等人见状眼睛一亮,他们心中大喜,连忙便要随着他们一起出去,却见随着他们的离去,那裂缝迅速闭合,只眨眼间便已消失无踪,几人面色倏的沉了下来。 方才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他们的一个梦境。 第112章我答应过你,永远不会丢下你 因着不知她为何变成这副模样,他们也不敢擅自动顾南挽的肉身,三长老紧紧地抓着顾南挽冰冷的手,他的声音中带着丝颤抖,混浊的眸底爬满了血丝,“快去请医修!” 三长老在她床边守了半晌,顾南挽都未曾苏醒,她的指尖越发的寒凉,甚至于在她身侧的三长老都落了满身的雪,他的手背爬上了层剔透的寒霜。 见着三长老焦急的模样,大长老见状拍了拍他的肩,沉声安慰道,“老三你别太急,有我们在,不会出事的。” 房外传来几道凌乱的脚步声,三长老连忙给他们让出位置,只见金凤拽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快步走进房中,“你们快给她看看!” 那几名医修尚未站稳,便又被匆匆推上前来,其中一人探了探她的手腕,随即有些不悦地挑了挑眉,若不是这群人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他几乎以为这群人在耍着他们玩,老者摸了摸胡子,“这位姑娘只是睡着了,并无大碍。” 其余几位医修闻言亦是探了探她的手腕,随即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顾南挽,“从这脉象来看,的确无碍。” 金凤闻言皱了皱眉头,又立刻随着其他人继续埋头去寻其他的医修,这天下之大,他就不信找不到个能解决此事的人。 三长老定定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顾南挽,他死死地抓着她苍白的指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他一个眨眼间,面前的顾南挽便会化作一尊了无生机的石雕。 他此刻简直恨不得躺在塌上昏迷不醒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