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这案子真渗人!” 小七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话,问不出更多后,店家和伙计五人组被押了下去,看管起来,任长义摸了摸额头,吁出一口气。 大冬天的,外面还飘着雪,他却出了一身汗,偏偏手脚冰凉,这回去后,怕不是要病上一场。 “唉,我是何苦接下这种含冤鬼案呐,若是让那喜欢揽权的县尊来查,该有多好!” 任长义心里十分后悔,查案的权力并非县尉独有,上下都能过问,很多喜欢弄权的知县都会亲自接手,那阳武县的恶鬼杀人案,就是知县查的,最后不了了之…… 他却是舍不得手中权势,一听到有个军将身死,马上带着衙役前来,也是那报案的官差故意不说清楚,谁想到接手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 定了定神,任长义压下悔恨的情绪,看向旁边的狄进:“六郎,你看这案子的凶手,到底是人,还是……鬼?” 狄进此时正捧着一杯热茶,轻轻品着,温暖身子,语气沉稳:“任县尉对于恶鬼伸冤之说,有何想法?” 任长义干笑一声:“这个嘛……有待商榷!有待商榷!” 狄进却是斩钉截铁:“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对于恶鬼杀人的说法,是不相信的,此乃人为,假托鬼神之事而已!” 任长义低声道:“可刚刚那小伙计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话……” “他笃信的,不代表真实!” 狄进道:“恰恰相反,我原本还不能肯定客栈有问题,毕竟如果要在美酒中下迷药,凶手其实可以暗中盯住店家和伙计的动向,趁他们不注意在酒中下药,但现在这個伙计的反应,证实了嫌疑!小七年纪幼小,身有残疾,精神方面实则不太稳定,如果长期给他灌输一种鬼怪的思想,不断让他重复某句话,那么久而久之,这孩子自会深信不疑,甚至以为自己能看到鬼物……” 任长义听得一愣一愣,觉得也很有道理:“那六郎之意是?” 狄进道:“店家王厚、厨娘王阿何、伙计小二、伙计小五,这四个与小七最常接触的人里面,必定有一个人长期向他灌输鬼魂思想,这个人即便不是真凶,也是关系密切的帮凶!” 这就到任长义擅长的领域了:“那好办!将他们拿入衙门,好好审问一番,还怕不交代?” “所以查到最后,你们还是要严刑逼供?”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正是吴景,他对于任长义很是不屑,都懒得再看,倒是冷冷地盯着狄进:“阁下之前所言让人信服,但如今的话语,未免太过刚愎自用,你难以解释这小伙计口中的话,就一口咬定是有人灌输,你又怎知世上就没有索命的冤魂恶鬼呢?” 狄进也不着恼,反问道:“那根据吴护卫之意,现在该如何查下去?” 吴景道:“那孩子说鬼也要伸冤,虽然听着荒谬,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几年发生在开封府境内,有没有冤案?尤其是死者身首异处的?” 任长义有些茫然:“这……本官调任不足两年,阳武县闹鬼是去年的案子,再往前就不知了……” 吴景道:“那就上报开封府衙,我家公子出了事,你还妄想瞒着陈公?” 任长义知道瞒不过,但显然不想由自己上报,他先把案子给办了,然后封丘县衙上报,即便陈尧咨动怒,也是整个县衙承受怒火。 可在吴景的咄咄逼人之下,他就算不上报,这个护卫直接策马去开封府衙告状,到时候更加被动,只能求助地看向狄进,语气几乎是哀求了:“六郎,你看……” 狄进对于这个县尉丝毫没有同情,更不会因为对方喊了几句亲热的话,捧了捧自己,就操心起对方的仕途来,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开口:“那吴护卫要怎样才信服,凶手是与客栈相关呢?” 吴景断然道:“阁下不信恶鬼杀人,那就解释清楚,前一日董霸的头如何被凶手埋入那个雪堆,地上却没有脚印,第二日我家公子又是怎么被杀害,还埋在相同的雪堆之中,地上又是没有半点脚印的……” 狄进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应有之意!” 任长义急了,看了看天:“日落之前,若是找不出凶手,那本官只能带队回去了,这客栈是绝对不能住的……” 狄进不再多言:“既如此,我去查案了!” 某人至少还能有三天时限呢,这干脆只有半天不到,时间上刻不容缓,他也来不及回房间与狄湘灵等人讨论,直接出了后院,走向那片雪地。 相比起客栈内的种种线索,一切闹鬼的疑点,确实在这里。 两个夜晚死亡的人,头颅先后出现在雪堆里面,周围是毫无脚印的雪地…… 正因为这种不可能犯罪,大家才认为是闹鬼,否则只是一个手段残忍的凶手罢了,虽然也害怕,但不至于如此恐慌! “怎么办到的呢?” 狄进漫步于雪地之中,喃喃低语,沉浸于思考之中,客栈的纷纷扰扰,似乎都被剥离出去。 他想了不少手法,但长达数十丈的距离,不留下丝毫痕迹,似乎总是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解答。 想着想着,倒是自言自语着道:“我这算是赌上狄梁公的名义了么?” 任长义当然希望找一个背锅的,但事实上,身为县尉的他并不可能把责任甩给一个平民百姓,请自己出面查案,只能说是病急乱投医了,再加上乔二推荐的言语确实打动了对方。 从称呼也能看出,前唐狄梁公之后,后面才是神探云云,说明狄仁杰的名头是真的好用…… 当然,要是他如果能破案的情况下。 所以此时此刻,狄进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出面,到底是对是错呢? 本来以他寄应开封府的身份,即便客栈上下都被卷入客栈,自己一行人肯定也是最快脱身的,大不了在衙门耗上一两天,何必主动卷入这滩浑水之中? 是因为好奇心,还是并州顺风顺水的破案经历,让他内心深处有点飘了,觉得只要自己出马,就能无往不利? 想着想着案子,就开始拷问内心,问着问着,突然发现两个蒲团般的大手罩在头顶上。 狄进猛然转身,发现竟是雷澄伸出手,为他遮挡天上飘落的雪花,还傻呵呵地笑着:“我在窗边看到六哥儿没带伞,天又下雪了,下来寻伱,一急……也忘了带伞!” “有劳了!” 狄进同样笑了笑,内家修为有成的他,这点风雪自是抵得住的,但这份举动让他暖心,抬起手为雷澄掸了掸雪。 掸着掸着,突然怔怔地看着对方。 这个憨憨的少年头上沾着雪花,倒是自己的头顶被挡住了,一尘不染。 此时此刻,仿佛有一道闪电从脑袋后面劈过,狄进猛然看向不远处的雪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