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林学安坐在中间,两人分别坐在两边,四目相对,看了对方一眼便敛眸,相当有默契的不看对方。 林学安眼珠来回转,憋着笑意,把脸都憋红了,但也一直保持着风度,没笑出声来。他来回瞅着,眼睛贼兮兮的,像是不怀好意的模样。也确实不怀好意,不然,方才也不会那样对公主说话。 他看傅安年,男人眼不见为净,闭目养神,双手搭在腿上,一板正经的坐着,像个不容侵犯的神像,威严肃穆。再看赵云洲,他就好些了,直接侧过头看外边的街道,说是在看,实则思绪飘散,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林学安挑眉,低头捂着唇在笑,笑了一会又抬头跟个没事人一样,安静坐着。 须臾,马车缓缓停下,街市喧闹的声音落在耳畔,裹着香味的气息也飘进了马车内。三人骤然回神,飞快的下了马车,好出去透透气。 那边,玉熙拎着裙摆下来,整整衣裳,头转了一圈,朝他们看过来。 瞧他们板着脸的样,不高兴了,估计都憋着一口闷气呢。好在没动嘴,保持了理智。 玉熙正想朝他们走去,忽然听见不远处的锣鼓敲响了,她站在原地没动,接着就看见人潮涌动,人群往这边过来,听着动静,人还不少。 冬玲赶忙将她拉到一旁,傅安年几人听见声音也赶紧过来,几人站在一起,避免被人群冲散。 百姓自觉往两边靠,中间空出一条道来,方便神像游街,俗称“游神”。 赵云洲看见百姓抬着神像过来,为他们解释“每年庙会,附近的寺庙就会将神像抬出来,接受百姓膜拜,庇佑一方生灵。” 民间各地习惯不同,玉熙也曾听闻,但亲眼所见还是头一次,她睁大眼睛往周围瞧,就看见有些人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对着神像十分尊敬。 游街的队伍十分长,他们看了好一会队伍才完全走过去,游街的神像一走,百姓也都散去,锣鼓逐渐细小,直至消失。 街上没那么拥堵,方便走路。玉熙最后回头看了眼,十分好奇的问“表哥,前面还有什么玩的” 今晚出来,就是为了玩的,其它都不想。 赵云洲摸摸鼻子,没看出高兴来,“一些杂耍,还有姻缘测字。” 他心不在焉说了句,垂头想了半刻,猛地走到她前面,道“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玉熙愣住,傅安年也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赵云洲有此举动,两人不免互看一眼,神情复杂。 “回去再说吧。”她敷衍着。 赵云洲不依不饶,他憋了这些日子,早就想说清楚了,眼下的机会正好,方便两人沟通,他怕回了府,玉熙又躲着他,赵云洲受够了。 他看了眼傅安年,又看向她,笑了笑,“回去晚了怕是不方便,表妹,那边有个凉亭,我们过去坐坐。” 玉熙抿唇,眉间多了一丝忧愁,其实赵云洲也说的对,有些事还是尽早说清楚的好。 沉思半刻,她轻轻点头,“好。” 她侧头,没看傅安年而是对林学安道“你两去逛吧,我等会过来找你们。” 似乎是有点心虚,说完话的时候也没看傅安年的脸色,下意识的逃避了。 玉熙跟赵云洲走了,傅安年在身后看着,脸阴沉沉的,不悦的神情毫不遮掩的表现出来。这会没外人,他也不必掩饰。 林学安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哎呀,不主动的人啊,活该吃醋。” 话音刚落,他就收到男人凌厉的眼神,警告的意味很浓。傅安年牵起唇角笑,眼底蕴着寒意,“我没带银子,今晚一切花销,你出。” “” 林学安的笑僵在脸上,逐渐消失,让他出银子,这比给他一拳还难受,傅安年不如直接揍他一顿呢,那还好受些。 要他说啊,其实傅安年跟公主是一路人,特别懂得难捏人的短处,捏住了就狠狠利用,一用一个准。 玉熙是这样,傅安年也是如此。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凉亭下方连着一条河道,偶有小舟轻轻划过,别有一番意境。 晚风微凉,吹起了额前的发丝,扫过嫩白的肌肤,有点痒痒的感觉。玉熙伸手挠挠,睨了赵云洲一眼,又快速别开。 她紧张的吞咽下,问“表哥,你想说什么” 赵云洲知晓她此时不想面对自己,不然也不会那样回避自己,她是怕尴尬吧,确切的说,她想拒绝自己。 想到这赵云洲的笑容越发苦涩,他想了好几日,想明白了一点,他是心悦表妹,想与她共度一生,可若她不愿意,他不勉强。 他愿意等。 比起两人之间的尴尬隔阂,他更在意的是表妹的人,若她难受伤心,他也会跟着伤心,所以,他得把话说清楚,打消她的顾虑。 思及此,赵云洲忽然全身轻松,紧绷的情绪也在此刻舒展。眉间的皱纹抚平,他缓缓开口“前些日子是我激动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表妹别放心上。” 他顿了顿,观察她的神色,又继续道“你说的对,我们一直是兄妹,别多想了,也别再躲着我。” 闻言,玉熙面色一松,原以为他还会说些出格的话,现在听他说完,才知自己想错了。 她深呼下,笑着回应“你真的这么想” 她半信半疑,又问了一遍。要他说的是真的,那她便可把之前的事完全放下。 “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赵云洲坐在凳子上,双手摊开,随性的打在栏杆上,看着有几分浪荡不羁的感觉。 他怕玉熙还不信,于是轻松一笑,又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别不信。” 玉熙审视他片刻,盯着那深邃的眸,望进他的眼底,看他是否说的是真的。赵云洲没有闪躲的与她对视,诚恳认真,没有欺骗她的意思。 两人对视了须臾,玉熙彻底相信了,她信他。 “表哥说的话,我当然信了。” 她在赵云洲身边坐下,神态表情和之前一样,上次的事在她这里算是过去了。她也没必要再躲着赵云洲,拘着自己了。 玉熙转身,手趴在栏杆上,往下边的河面看,此时暮色浓郁,小舟晃过,昏暗的光线照着河面,显得河水更加幽暗。 微弱的波光摇曳,有种朦胧的感觉。 她看了半晌,没听见赵云洲说话,便扭头看他,结果撞进他含笑的眸里。 “表哥,你看什么呢”这眼神又让她有种心慌慌的感觉。 赵云洲敛眸,往河对面瞧,“不知表妹喜欢怎样的公子” 可别又是傅安年那样的。 玉熙被他问的不好意思,眼闪了闪,道“看缘分吧。” 她也说不好。 赵云洲笑,没再追着问,从她的眼睛里,已经看出答案了。他动动唇,还想说些什么,可想到两人刚说开,便没有在说话,免得她心烦,多想。 赵云洲打算日后再说。 两人在河边坐了许久,一时沉默,直到华生站在不远处喊了赵云洲一句“大人。” 两人回眸,一同看向华生,赵云洲招手,示意他过来,“什么事” 华生小心翼翼的说了句“那个王大人找您有急事。” 王大人是接任赵云洲的人,此时找他,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赵云洲稍稍犹豫,想陪着玉熙,可想着万一耽误了王大人的事,影响自己回京的日期,那就得不偿失了。 衡量一番后,赵云洲起身准备回去,“我回去看看,表妹,你要回去,还是继续逛逛” 他们刚出来没一会,没玩尽兴,现在让她回去,定是不愿的。 “哦,你先回去,我再去玩一圈。” 她要去找傅安年和林学安。 赵云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跟着华生去了府衙,一走远,玉熙立马就跳起来,去找傅安年。 她问冬玲“他们去哪了” 冬玲指了一个方向,“去前边了。” 她有点兴奋,拉着冬玲就往前边走,说来也巧,她没走几步,那两人就回来了。 两手空空,看样子就是去前边走了走,没买什么东西。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 “前面有什么好玩的”她问。 傅安年身量高,没回看他都是扬起脑袋,明明她是公主,俯视的人却是他。 林学安抢在他前面回她“哦,也没什么好玩的。” 就是他花了一大把银子,因为某人要讨她欢心。 瞧着林学安阴阳怪气的语气,玉熙很是不解,“你怎么了” 傅安年往前一步,笑意温柔,“林大人渴了,要去茶楼,快去吧。” 玉熙哦了声,暗叹这点小事而已,还以为怎么了呢。 林学安暗暗翻白眼,略显无奈,“是,那我去了。” 走前,林学安瞥了眼冬玲,很是识趣的道“冬玲姑娘,公主也饿了,你跟我去买些吃的,走走。” 公主饿了,她怎么不知道 冬玲脑子懵了几息,很快反应过来,“是,我跟林大人去。” 冬玲眼睛打转,瞬间就明白了,她跟着林学安身后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笑眯眯的,很开心。 人群熙攘,声音嘈杂,身边行人来往,免不了碰撞。 傅安年把她往里拉了拉,小心护着,“公主上次要我赔礼道歉,我已想好,公主要听吗” “你说,我听着。” 两人站在街上其实不适合谈话,旁边声音太大,有时候会听不见。傅安年眼扫了圈,下颌一抬,“太吵了,去凉亭。” 玉熙耷拉个脸,她刚从凉亭内出来呢,怎么都喜欢往那边去 “好吧。” 重新回到凉亭内,这次是和傅安年一起,说实话,她有些期待呢,很想听他道歉。 玉熙往旁边一坐,翘了二郎腿,“快说吧。”男人望着河对面,不急不缓的说道“我自知有错,特来给公主道歉。” 傅安年朝对面的河岸抬抬手,接着说“看对面。” “对面怎么了”她转个身,没瞧见特别。 正想转回身来,天空忽然一声巨响,“砰”的一声,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升到空中,照亮河面,也照亮她的脸庞。 玉熙满是惊喜的看他眼,弯着眉眼笑,然后又抬头看空中,彩色的光忽明忽暗,霎时好看。 行人驻足,纷纷往河边看,小声议论,脸上的笑意明显。 这可比杂耍好看,她喜欢。 不得不说,这份道歉,与众不同。 傅安年站在她身侧,没看空中,而是看她,在玉熙眼里,烟火好看,可在傅安年眼中,她比烟火绚丽。 尖锐的声音还在继续,烟火味与河水的腥味掺杂在一起,随着微风拂过鼻端,她吸了吸,眼睛弯成了月亮。 周围归于平静,看热闹的人也已走开,凉亭内只剩两人。 傅安年眸色渐深,问“公主接受我的道歉吗” 她的脸颊红红的,不知是激动,还是羞赧。 她的手自然垂下,手指绞在一起,紧张无措,“勉强接受吧。” 傅安年无声笑,胸膛起伏,瞧着时机正合适,便从怀中掏出那只玉镯来。 玉熙笑意收敛,不解的注视他,“这是” 林学安说,这是傅安年送给心上人的。 现在拿出来做什么 “你真会破坏气氛。”她生气了。 傅安年怔了下,随即笑着解释“这只玉镯本来是送你的新年礼物,谁知送错了,一直到现在也没送出去。” 男人手指修长,将玉镯捏在指腹间看,“眼下终于有机会了。” 玉熙张唇,柔媚的眼眨巴两下,总算回过味来,意思是,这镯子是给她的。 是这样,没错吧。 生气的心情顷刻没了,剩下的只有激动和雀跃。 她故作矜持的侧身,道“什么机会” 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