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算计 傅家祖孙俩在屋里说着体己话。 金梅回家后见堂屋炕桌上摆了一堆东西,想也没想就上手翻了起来,低声念叨:“还是傅承序这小崽子有能耐,每次回趟家都会带一堆好东西。” 她年轻时候傲气,自然是对幼年傅承序没什么好脸色,动辄打骂;但过了这么多年,她也想开了,再怎么说傅华都是他爹,她也算是后娘,好好对待他不吃亏,从老太太手指头缝里漏点好东西都够他们出去炫耀了。 然而她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一边觊觎着傅承序的钱财,一边又咒骂怎么小时候不把他掐死? 弄得她现在还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但金梅转念一想,只要老太太还在这个家里,傅承序就会一直孝敬她,他们也能落点好处。 傅承序刚从傅奶奶屋里谈完话出来,就看见他送给云苓的礼物被凌乱地摊在炕上,顿时心生怒意,“你干什么!” 这声给金梅吓了一哆嗦,手里的白围巾脱手掉在了炕洞旁边的地上,傅承序连忙拿起来,发现已经沾上一大片煤灰。 他攥了攥拳头,狠狠瞪了一眼金梅,然后赶紧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出来,拿肥皂一点点仔细清洗干净,待他小心翼翼地把围巾晾起来后,才逐次把东西都锁进自己房间的柜子里。 金梅眼看着一个个好东西都被拿走,连最后的炒核桃仁都没留下,瞬间急了:“承序,这是干嘛啊?你这把东西都拿走了,到时候我咋给你奶奶用啊?” 对于她每次都用傅奶奶为筏子捞东西,傅承序之前只是不计较,毕竟一件两件不值钱的小玩意或吃食就能打发走这个讨人厌的女人,他觉得值了。 但这次算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不问自取则为偷,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金梅小声嘀咕:“都是一家子,说这些可就见外了……” 她虽埋怨,但还是不敢直接跟人顶着干。 傅承序冷冷地盯着她,“给你们的这些东西哪次到了奶奶手里,不都是给了那个废物吗?” 金梅把儿子傅承启视作眼珠子,怎会听得了对方语气里的鄙夷。 于是摆出了后娘的谱,教训道:“承启是你弟弟,你这做哥哥的怎么能这么说他?你奶奶心疼他,把东西给他也不亏,都是兄弟,何必分的那么清?”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飘了,苦口婆心地教育他:“虽说你现在是有本事了,但我和你爹始终你父母……” 傅承序听到“父母”二字后,冷地抬眸看着金梅,那眼神里的寒光似乎都能把她射成筛子,淡言道:“看来你之前的教训还没吃够。” 金梅也怪自己嘴巴一秃噜就犯了傅承序的忌讳,这事她是想都不敢想起来。 当初她进门没几年,傅承序一直养在老太太膝下。无论她怎么讨好,这小孩儿对她总是不冷不热,亲近不起来,甚至还屡次忤逆她的意愿。 于是金梅就发了狠,端起后母的架子对他百般训斥,甚至还口不择言地骂出了“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这种话。 当时她只觉骂完爽快了,而且傅承序也没什么反应,心里欺压孔薇儿子的那点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恨不得半夜都去地下找孔薇念叨:你儿子现在在我手底下过成这样,你又能怎么办?你们娘俩就应该被我死死踩着! 可是当晚她起夜时莫名其妙地就被绳子绊了一跤,整个人以头朝下的姿势掉进了粪坑里,差点淹死。 她的感觉又不会有错,就是一根细长的绳状物绊倒的她,可绳子又不会凭空出现,跟傅华哭诉又没有证据,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当时她好几天不敢出门,甚至鼻腔里都觉得是一股弥漫不散的屎臭味儿,一连好几顿饭都没吃下去,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那时她还怀着孕,月份浅没看出来,虽然她后期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没问题,但还是早产了。 接生婆说她孕期营养过剩导致孩子太大早产。 但那时候大饥荒,尽管这边没饿死人,然家家户户都吃不饱穿不暖,就算她一直克扣傅承序的口粮补贴自己,但怎么可能会营养过剩? 这个帽子她不能戴上,否则会被村里人一口口的唾沫淹死。 她一直觉得就是因为孕期时跌了一跤,才会导致傅承启外强中干,这笔账她迟早要算到傅承序头上。 其实不止这一次,每次金梅训斥打骂傅承序,都会受到不大不小的“报应”,不是被绊倒就是被石头砸。 这下他似有似无地承认了,一下就点燃了金梅的怒火,抬起手指着他问:“我就知道当初是你这个小贱种害了我和承启!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他可是你亲弟弟!” 傅承序对她的污言秽语似乎没听进去,甚至觉得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会脏了耳朵,撂下一句话便关门回屋了。 “我不打女人,但是我有很多种不用暴力就能解决麻烦的手段,你若是还像苍蝇似的嗡嗡惹人厌,就别怪我不客气。” 干净利索的狠话确实震慑住了金梅,她收回了手指,浑身愤恨颤抖地站在原地,死死盯住傅承序紧闭的房门,半晌后又转向看了看傅奶奶的屋子,眼里恶意乍现。 傅华下工回来后,见金梅趴在炕边止不住地掉眼泪,顿了一下脚步,问道:“这是……怎么了?” 金梅见他回来,突然大声嚎哭起来,声音娇柔做作,虽有演戏成分,但听起来却格外让傅华心疼。 “我还能怎么了?人人都说后娘难为,我承认我确实偏向承启一点,却也没亏待过承序那孩子半点啊!村里人都说他是被我苛待,可你是知道的啊,不是我不给他吃,是我给的他都不吃啊!你说,这能怪我吗?” 傅华是亲眼目睹过傅承序把金梅递给他的白面馒头扔到泥土里,还顺势踩了好几脚这件事的。当时他因为浪费粮食这件事儿,还拿掏煤的铁钳子狠狠抽了几下傅承序。 但是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馒头里掺了细碎的观音土,那年粮食不够吃,别人都是纯粮食的馒头,偏偏就傅承序的里面掺了沙土。 或许他不知道,或许他知道了也当作没看见。毕竟傅华只在乎家和万事兴,一点小事而已,还埋怨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金梅继续哭泣:“我知道他现在有能耐了,每每都回家带东西,虽说从没提过孝敬咱俩,但给咱娘也是孝顺。” “今儿个我见那炕上的东西,以为还是给他奶奶的,刚想收起来以后慢慢当家用。没提前和他说是我不对,可这都是一家子,放在这儿不都是用嘛?这么多年了,承序那孩子还是把我当外人看呜呜呜……” 她的演技炉火纯青,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哄得傅华团团转。 果不其然,傅华自然也是认为傅承序不敬继母,不亲家人,甚至还联想到了这次回来对他这个亲生父亲也没什么好脸色。 甚至心里思索好几次,为什么孔薇性子那么柔顺,生出来的儿子却像个混世魔王?难不成就是因为这孩子命格太硬,把孔薇给克死了!? 他这种想法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提起来就像是给傅承序的不驯加上一道罪证。 不过他转瞬间就忽然闪过那日傅奶奶对他说的话,浑身泄了劲儿似的,既颓废又无力,叹道:“算了,他也大了,早晚会成家的男人,咱也少管一些吧……你本来跟他也没血缘关系,不必为他这么操心,好好顾着咱们的承启就是了。” “???” 金梅背过去的身子猛地瞪大眼睛,怎么跟以往的结果不太一样? 若是她以前这么诉苦,傅华早就跑到傅承序面前将他臭骂一顿了。虽然傅承序也是浑然不听的样子,但好歹给她出了口恶气。 怎么这次这么平静? 她见傅华一脸苦涩,只好自顾自的拭去没几滴的眼泪,见风使舵地劝慰:“你说的对,确实是我眼皮子浅了,不该因为那些小东西伤了情分,承序他收回去就收回去吧。这次是我错了,等会儿我就给他道歉去!” 金梅一边不动声色地给傅承序上眼药,一边偷偷打量傅华的神情,却发现他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 “你想什么呢?” 傅华懵然回神,连忙道:“没什么。道歉就不必了,你是他母亲,哪有娘给孩子低头的?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你以后也少在他面前晃悠。” “……” 金梅仿佛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合着还是她的错了?是她不该往傅承序面前凑,所以吃了亏也是应该? 她暗地翻了白眼,面上笑吟吟:“我晓得了。” 掀开眼皮看看傅华,心里不屑,这男人也是个窝囊的,老婆受欺负了还不敢跟儿子呛声。也就是看他好摆弄,否则早就不跟他过了。 女人心里算计着得给那小崽子找点麻烦,不然自己这顿气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