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菘蓝抹完桌子和长凳,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去:“人家在询问何医生工作经历时,着重调查了来村之后的状态,一来二去,直接把之前用药过量的事给抖搂出来了。” “你是不知道,后来孟医生被带走协助调查时,那个脸色立马刷白的哦……” 云苓缄默,虽然当时她是准备好自己解决的,但没想到何医生不曾收敛气焰,居然敢直接碰上硬茬儿。 原先她以为是自己人微言轻,所以备受针对,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居然非她之因,而是因为何医生目空一切,一开始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欲言又止,百感交集,既不理解,又不认同。 不过云苓并不在乎何医生的何去何从,更担心疫情现状:“那现在村里的医护工作主要是由谁来管理?” 褚菘蓝想了想:“好像是省医护小组的一位女医生,之前都没见过她几面,性格温温和和,挺好说话的。” 有人管事,她就不操心了。 送走褚菘蓝后,云苓脱力地瘫在扫干净的炕上,一想到未来这几天可有的忙,便早早就休息了。 入睡前,平躺望着顶棚大白墙,云苓转身面对凌里,突然发问:“凌同志,你有没有觉得,在我身边工作,是埋没了你的才华?” “组织上给我安排工作,我就执行,无所谓埋不埋没。”凌里闭着双眼,平静地给出答案。 云苓掖了掖背角,嗓音柔和,继续聊:“可是我觉得女同志们在工作中想冒头本就不易,更何况是做到了你这个职位,结果最后却被派来我身边,名义上只是个助理,还不知道要停留多久,岂非耽误了你最佳的工作年龄?” 这次,凌里没有说话,也仍未睁眼。 “我觉得你能被委任为独当一面的调查组组长,必然是才能过人,无论是来保护我还是来监视我,实在是太屈才了。” 云苓是真的这么想的。 在她短暂的十八年阅历中,凌里是位绝对优秀的女同志,无论是武力、观察、执行、反应还是思考能力,她都是最综合、最拔尖的人了。 在唏嘘的叹息声中,凌里替上级说了句公道话:“正因为我是女同志,所以才会被派到你身边,做事更方便些。” 其实在她看来,无论是在科里待着,还是被外派做任务,都是工作而已,没有任何区别。 可这个小姑娘好像还有点为她惋惜? “如果你觉得可惜,就努力工作,多搞一些科研成果出来,这样我这个保护者也算是不虚此行,毕竟能保护个大人物,也是我的荣幸了。” 凌里的话在寂静深夜里格外清晰,一板一眼,仿佛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云苓轻笑出声,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凌同志,你可得好好学学语言的艺术啦!这明明是句激励,可怎么听怎么怪异,反倒有点……哄骗的意思呢?” 月白风清,更阑人静。 “祝你有个好梦,晚安。” 少女温柔的嗓音仿佛圆月婉约的流光,让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没一会儿,她平稳轻浅的呼吸声便传了出来。 凌里这才转过头,睁开眼,眸色温凉如溪,深邃难解。 这个女孩子,似乎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心思深沉。 …… 像凌里说的那样,特效药的审批阶段格外迅速,再加上中医药方的疗愈,疫情虽有反复,但终究是在达到峰值后慢慢减退。 自此,云苓再也没见过何弃与孟琴两位医生,省里的医疗小队也依次撤离,恍惚间,白驹过隙,仿佛这场汹涌而来的疫病早已时过境迁。 转眼过去五年。 村里的高龄老人走了几位,又添了几个新娃娃,人来人往,云苓仍旧待在一方小诊所,看病开药,周而复始。 那个刺五加的项目,她最终交给了褚菘蓝来主导,有她看着,前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而后续的制药工艺主要由倪少春研发,算是还云苓一个人情。毕竟五年前,葛芸老师就已经被洗清了罪名,重归原职。 当初的第一件事算是圆满了,但第二件事…… 云苓还是通过凌里的途径才知道,傅承序在她回来的当天就被转移走了,去向未知。 只是后来,村里不知怎地传出消息,说他被降职,受了处分,发配边疆,再也回不来了,兴许还会连累家里人。 紧接着,金梅就嚷嚷着:“以后傅家没他这个人!净知道给家里丢脸,拖我家承启的后腿,这万一耽误他的前程可怎么办呦!” 话都放出去了,这当爹的也没有出来制止。 直接把傅奶奶气得一口气撅了过去,晕倒前还怒火冲天地对门喊:“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许是他们还不清楚,军人分配边疆在部队里算是正常调动,而非古代那种罪犯流放。 更何况,现代社会,早就不搞连坐那一套了……顶多是统一的背调审查。 不过说来也怪,连凌里都打探不到的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话? 她苦思冥想许久,也摸不透是怎么一回事。 任何事皆利弊共存,调配边防的好处是立功机会多,风险是安全威胁大。就依她二伯来看,按照现在的形势,说不定这还是个香饽饽的位置,别人想去还去不成呢! 可这职位要真是好,那怎么会轮到他? 她也曾尝试过托人询问他的消息,但依旧杳无音讯。 甚至到最后,收到上级指示的凌里,若有若无地警告云苓,少掺和部队里的事儿,就算是她上级亲自去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这才作罢。 其实她也说不清道不明,自己问这问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想做补偿。但人都找不到,一切都白搭。 云苓不懂他们部队的安排,更不明白上层的博弈,只是相信伍同志,他说秉公执法,就绝不会徇私或重罚。 提起伍同志,又是心痛与悲伤。 去年,伍同志和李同志相继长辞,万众同悲,举国哀悼。 当时在知道二位长者的仙逝之日时,她就对系统再三求证:“真的没办法改变吗?” 零零零漠然回复:“宿主,若是你改变本文的小人物故事线,我或许还会允许,但他们本就不是这部小说里的角色。他们属于历史,你就算插手,也扭转不了世界之力。” “而且,你不是已经拿到那封遗书了吗?也算了却一桩旧缘。” 云苓抽出抽屉里的信封,上面已然添了两行字—— 伟人长逝。 澄清天下。 “那不一样。” “你或许不懂,他们二位对每一个华国人来说,都是天一般的存在。” “你刚才有句话很对,他们属于历史。” “他们的离开,意味着时代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