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吃到一半,拂霜公公从殿中突然出去了一下,再回来时脸色凝重。他附在太子殿下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萧旻脸色不变,却起身要离开。临走之前,萧旻还不忘嘱托卢秉真几句。“阿蕤,今晚孤要去议事,若是太晚孤就歇在书房了,你先睡不用等孤。” 卢秉真点点头,就看着萧旻走出去,之后她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用着晚膳。 等到用完晚膳,裁冰和融雪贴身伺候着卢秉真盥洗。趁着避开众人的机会,今天被夫人拉着嘱托了一堆事情的裁冰就远没有卢秉真这么冷静了,她有些着急的说,“娘子,你怎么能如此坦然啊。太子殿下这可是要睡在书房啊,“ “啊?“卢秉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清晏他有事情要处理啊,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爹有时候处理政务不也是睡在外院书房里吗?” 裁冰和融雪两人都是一脸的忧心忡忡。裁冰想想白天李氏说的话,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可不一样啊,九娘子。您想想看,您和夫人的处境可不一样。大人若是有了二心,想要纳小,以夫人的家世也大可以养面首。可是如今太子殿下风头正盛,殿下若是冷落您岂不是让您难受?” 融雪也是一样的想法,“是啊,九娘子。太子殿下自从大胜回朝之后,无论在朝野还是在民间都是声望不凡。陛下甚至打算要给殿下几个姬妾。据说闻家的几个小娘子也有意太子殿下,这表哥表妹的,又有闻皇后,这万一······” 听了这些喋喋不休的话,卢秉真有些头痛的敲了敲两人的额头,“你们想的也太多了,清晏不会纳良娣侧妃的,他若是想早在陛下提出的时候就可以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更何况,清晏如今还需要范阳卢家这一众世家,这种事情,还是等他有朝一日登基之后再忧虑也不迟。“ 两人还想再劝,就见朱柿和雪茶已经捧着寝衣走了进来。裁冰和融雪当即噤声,她们一看见朱柿和雪茶就觉得心里发怵,总是觉得这两人不像是普通宫女,倒是和杨师傅周身气质有些类似。 朱柿恭敬又利落,一躬身说道,“殿下,您现在就要洗漱吗?”卢秉真安静颔首,“今日也累了,这便就洗漱吧。东西放下就好,裁冰和融雪会伺候我的。“ 听出话中的排斥之意,朱柿和雪茶也毫不在意,而是恭敬点头后便放下寝衣离开了。从始至终,卢秉真都神色从容,全无半点波澜。 等到浴池之中只有卢秉真、裁冰和融雪三人之时,卢秉真才又说道,“裁冰、融雪,是今日母亲和你们说了什么吗?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你们如此。” “是的,九娘子。夫人说太子殿下眼下很是在乎你,愿意为您空置东宫。只是您也要趁此机会主动抓住太子殿下的心才是。”似乎是看出卢秉真有些不愉,裁冰再次开口时,语气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此刻卢秉真的心情很难描述,她以为自己是为家族与太子殿下联姻、将来是能够影响朝堂天下的皇后,可是没想到自己在母亲眼里还是需要向太子殿下婉转小意、献媚讨好。 裁冰和融雪不明白为什么说完这话之后,自家小娘子脸色更难看了。她们两个眼看着卢秉真直接把头沉入了浴池之中,好半晌,才又抬起头来。这短短的时间里,裁冰和融雪已经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唤人进来。 等到裁冰和融雪再次伺候着她换上寝衣,卢秉真似乎心绪平复了很多又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倦怠地对着裁冰融雪说,“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母亲的意思我也明白了。” 看着她湿漉漉的长发渐渐沾湿了背后的衣裳,融雪有心想替她绞干头发再睡。可是裁冰看出来此刻的小娘子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扯了扯融雪的袖子,将她也拉了下去,只在屋内床边放了一个薰笼用来烘干头发。 其他人都退下之后,卢秉真一时半会也还睡不着。她斜斜地倚在床边,长发披散在灯笼之上,一个人思索着事情。慢慢地,她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半夜,萧旻议事完,终究还是有些思念卢秉真。不过才大婚三日,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气息,此刻呆在书房之中有种孤枕难眠的感觉。 忽然,萧旻大踏步起身,身上只穿着一件寝衣就往外走去。拂霜公公早有准备,拿起披风就跟了上去,“殿下,殿下,您披上披风啊。您要去景和殿太子妃殿下身边,一身露水若是凉着太子妃殿下可怎么办?” 闻言,萧旻脚步微顿,接过披风三下五除二地披上又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景和殿内,卢秉真突然感觉有人将自己打横抱起,她心中一惊,而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又放松下来。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笼罩给了她勇气,卢秉真在萧旻怀中蹭了蹭,有些委屈地说,“你怎么才来?” 萧旻心头一暖,将之前那些要搬出去住的打算全都抛之脑后。软玉温香在怀,他之前是多么想不开才要去一个人睡冷冷清清的书房。 这一夜,卢秉真似乎格外的依赖萧旻,不时往他身边挪着。萧旻被她蹭得心头火起,一翻身压在她身上,却突然发现卢秉真脸色有不自然的潮红。 什么冲动都在这一瞬间消散,萧旻轻轻晃了晃卢秉真,“阿蕤,阿蕤,你醒醒,你好像病了。”卢秉真勉强掀开眼皮又垂下,嘟囔的语气都有点沙哑。 萧旻翻身起床,“朱柿、雪茶,你们去宫外请今夜不值守太医院的太医,不要惊动其他人。裁冰、融雪,来伺候太子妃殿下。” 朱柿雪茶两人乃是暗卫出身,身手极好,当即就领命而去。一路飞檐走壁,避开所有巡逻之人,请来了一位素来为太子殿下所用的柳太医。 匆匆忙忙赶来的裁冰融雪,此刻心中如坠冰窟。她们两个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娘子会在听了这番话之后反应如此之大,明明是夫人的意思啊。她们两个惴惴不安的小心伺候着卢秉真,心中自责不已。 今夜卢秉真突然生病,萧旻差点将整个东宫闹翻了天,尤其是当萧旻听见柳太医说,“太子妃殿下脉搏弦细而不舒展,舌质舌苔多变,风寒入体。近日恐怕多有情绪波动、失眠多梦、贪凉着凉等症状,这是情志不调、风邪入体所致,宜调理情绪,舒缓心境,以达到身心平衡。 至于发热,并无大碍。待微臣开一剂汤药,太子妃殿下喝了之后再好好休息一夜,明日自然会好个大半。” 拂了拂美髯,柳太医轻描淡写地说出此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在意,后宫女眷多争宠夺爱,心绪失调也是常见之事。更何况此病无碍于身体,更无碍于子嗣,只需放平心绪便可。 不过,尊贵如太子妃殿下居然也在新婚便有此症状,啧啧啧,看来世上也没有人能十全十美、无忧无虑啊。 不以为意的柳太医因此没有注意到拂霜公公拼命暗示的眼神,也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萧旻几乎是咬着牙说,“今夜辛苦柳太医了,拂霜,好生送柳太医出去。朱柿你护送柳太医回家,雪茶你去煎药。” 拂霜公公心底一沉,果然,等他将柳太医送出景和殿又打赏了不少银两封住柳太医的嘴之后,一回来就听见太子殿下用冷冰冰的声音说,“今日用晚膳的时候,太子妃殿下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起高热,这其中一定有人做了什么。 去给孤查,从晚膳之后到太子妃殿下睡下之前这段时间里,太子妃殿下都见了谁说了什么。都给孤一五一十地查出来。” 拂霜公公的心底隐约有所猜测,毕竟这时间极短,能出入景和殿的人也很有限。从这几个人中排查,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一次,跪在西侧殿的变成了裁冰和融雪。她们两个几乎是在开始查后第一时间,就被人无声无息的从太子妃殿下的身边拖走。 七月的天,后半夜还有些粮食。可是此时的裁冰和融雪只觉得心头发冷,她们都有一种预感,“若不是她们两个是陪伴九娘子长大的侍女,此刻只怕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会直接被拖出景和殿,从此再也不见天日。” 想到这里,两个人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就听见太子殿下喜怒难辩的语气从上方传来,“原来你们两个还知道怕啊,孤还当你们不怕死呢。” 萧旻的忍耐已经到了巅峰,他连自己在床帏情事上都怕太多有损阿蕤的身体,甚至打算过自己搬出去住。可是没想到的是,一转眼的功夫,阿蕤就在他的东宫之中无声无息的病倒了。 这让萧旻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情。他在大婚之前清洗东宫,就是为了在这个污糟的后宫里还阿蕤一片清净地。可是这几个月的努力都毁在了两个不知好歹的侍女手上。